或许是因为车里暖气开得太足,从钟世成的四合院回到春风晓月的路上,连乐青垂着眼帘,没多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钟维勋停车之后看到她的样子,她歪着头,睫毛在眼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轻轻打开车门,不由分说把她抱了起来。
一进卧室,连乐青就清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这是哪?我们到了吗?”
“到了。”
连乐青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挣脱:“对不起,钟维勋,为什么不叫醒我?你还开车,现在比我还累吧?”
钟维勋扯了扯衣领,露出好看的锁骨,意味不明地说:“我不介意更累。”
连乐青:“……”
男人构造是不是太神奇了,都想些什么呀,她现在为了找玉佛急得焦头烂额呢……
钟维勋这人高高在上的,可是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反正连乐青有时是真捉摸不透他……连乐青索性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跑向衣柜:“我帮你取睡衣吧。”
结果一心急,脚下一滑,踉跄摔倒在地,她龇牙咧嘴地揉着脚踝,想要爬起来,却突然看见柜子下方,有个什么东西在隐隐发亮。
她用手去够,够了半天发现一个悲伤的事实——手太短了。气得她赶紧站起来打开柜子,取下一个衣架,然后重新蹲下去,用衣架将那东西从柜子下方钩出来,一看之下,她惊喜地捂住了嘴。
是玉佛!她在泰国掉落的那块!
玉佛中间有条极细的裂缝,光正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没事吧?”钟维勋见连乐青趴在地上,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眼睛定格在玉佛和那道诡秘奇异的光上。
连乐青把手里的玉佛递给他,惊喜地说:“钟维勋,你看,我找到了,这就是我妈妈留下的那块玉佛,你快帮我看看。”
钟维勋说:“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到书房,不知从哪找了一件小小的工具,认真而小心将玉佛外壳挑开。
连乐青发现这个人认真的样子真好看,他紧闭着嘴唇,睫毛向下,神情专注。
很快,里面有什么碎片掉在桌子下,不用关掉屋子里的灯光,那碎片便如同万花筒,光芒流转,仿佛把两人带入蔚蓝深邃的海洋。
连乐青惊喜地抬头,幽蓝的海洋深处,隐约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人形,那也是个俊俏的小孩,五官与之前看到葫芦瓶的人形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神情也是一样的淡漠,仿佛穿透几千年甚至更久的时光凝视着人类,已经丧失了喜怒哀乐,成为高高在上的时间审判者。
“我们之前猜得果然没错……”连乐青知道这小孩绝对不会和自己交谈,一把拉住钟维勋的手臂,嘴唇微微发颤,“我妈把宛渠石的碎片藏在了玉佛里。”
“我在想你能看到古董人形,能和古董交流,是不是跟长期佩戴宛渠石碎片有关?或许这石头有某种辐射?”钟维勋冷静地推测。
“那我岂不是跟美国漫画里的好多英雄一样?因为辐射所以具备了异能?”连乐青觉得有点晕,又有点兴奋,如果是女超人什么的那就太酷了,一时之间,她沉浸在少女的幻想中。
“是啊,”钟维勋见她脸上恢复了神采,不想这个时候扫她的兴说,“许多推测听起来荒唐,但在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出现之前,那么它就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哎。”连乐青忽然又叹口气,看着手心里的宛渠石,这是妈妈留给她的纪念,是它让她卷入危险,但又是它,为她造就了和钟维勋的缘分,思及此,心情跟着复杂起来。
“宛渠石有这么大能量,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得到它。难道以前张冬绑架我为的也是这个东西?但他背后会不会还有主谋?”
钟维勋也因为她的话陷入了沉思,连乐青说到这里,拧紧眉毛:“钟维勋,你说这事会不会跟马俊之有关?!”
马俊之这个人,生性狡诈薄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认识连乐青的妈妈向美丹,也知道她和协会的关系,对宛渠石的事情也一清二楚,他让连乐青去找葫芦瓶,又为何跑去香港参加葫芦瓶的拍卖会……
他是不是觉得跟宛渠石碎片擦肩而过,想要找回自己错失的财运?邢雨山说的那个邀请欧文去香港进行交易的艺术商赞助商,会不会就是他伪装的?虽然马俊之经济实力不算雄厚,但也可以租游艇……
这个念头刚刚从脑子里飞快地闪过,窗外就划过一道闷雷。
连乐青吓了一跳,钟维勋站起来,走过去关紧了窗户。
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打在窗上,这个城市干冷干冷的,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屋子外的一切都显得模糊而阴冷。
偏僻的街道上,老旧的路灯经不住恶劣的天气,无力地闪烁着。温故在雨水中不紧不慢地走着,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滚下来,划过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苍白脸颊。
他勾起唇角,嘴边染了丝野兽的气息。
自从与钟维勋认识,开了故人来之后,温故以为自己有了家,虽然作为商人,有时也会接触法律边缘的东西,但大部分时候,他能够像这城市千千万成像普通市民一样,过着茶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
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流浪的滋味,可是此刻的他,却仿佛一夕之间又回到舅舅张冬死亡那段时间——
什么都没有了,朋友、亲人,还有那个曾递给她一块蛋糕让他憧憬的女孩……他又重新成为一条漫无目的游荡的野狗,每天只是为了争夺一根骨头苟且活着。
人间的一切规则在这望不见天日的底层世界都失去了作用。
温故手里拽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走到一个贩卖彩票的小店——
他打探好了中年男人的行踪,知道对方每周这个时候,都会来买一张彩票。如此看来他也并不满意自己的高薪工作,幻想着有一天能过上不看他人脸色的自由日子。这点,跟他倒是有点像。
温故走到彩票站点旁边的电线杆后,他俯身,将自己假装成一个喝醉的人在呕吐,不一会儿听到附近有车驶来的声音。
很快,车门开了,温故的眼角余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下来,径自走进彩票店。
他迅速反应过来,像一道闪电般飞快地奔到男人身后,将刀子放压住他的颈部动脉。
男人反应也很快,但温故玩的是拼命的野路子,打架经验丰富。
他凭着超快的速度,居然制服了中年男人,硬生生将他拖到小巷里。
一抹淡淡的笑,在美到妖异的脸上绽开:“今天的彩票开奖了,惊不惊喜?”
夜色深浓,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切与我无关,是老板让我报的警。”
“那就告诉我老板到底是谁?”温故将手中的匕首压了一压,男人的脖子开始往外渗血。
“他是你惹不起的大人物,你放弃吧,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男人瞥了温故一眼,开口提议,“这样,我把我的钱都给你,帮你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
“你认为现在向我求饶有用吗?”温故冷笑。
“我没有求饶,只是同情。”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又有一些惺惺相惜,“你和我在某些地方很像,我们都只是别人的狗。”
这话果然让温故分了神,男人趁机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匕首掉落在地,溅起一大朵水花,同时发出尖锐的撞击声。
就在这个空当,男人抬起脚,狠狠地将温故踹开。
温故吃痛地捂住小腹,那个男人俯身抄起匕首,二话不说,向温故刺去,每一招都是下的死手。
温故嘴边被划伤,血水顺着雨水往下蔓延,他阴柔白皙的脸在暗淡的路灯下因为红色的血花更加妖娆,惊心动魄。
小腹被刺中,匕首没入其中,只剩把柄,然而他笑得异常开心:“你听着,我跟你不一样,你是走狗,你有主人,但我没有,我就像一条没人要的疯狗。”
他想起小时候因为没父没母,被人欺负之后,舅舅张冬总是笑着安慰他:“温故,不要认输,你是个男子汉,干架需要的是气势,还有不怕死的决心。”
温故的嘴角越扬越高,下一秒,他忽然用力将染血的匕首硬生生从小腹拔出,准确无误地刺向中年人。
在晦暗朦胧的雨夜里,两道身影博交织在一起。
一声闷响之后,中年男人恍若慢镜头倒在水坑中。
温故吐了口血,也随之栽倒在男人旁边。
浑身没力,身上分不清是雨水、血水、还是汗水,可是仅存的理智提醒他,不能就就这样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他哆嗦着伸出手,在中年男人身上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他的手机。
温故抓起男人的右手,将食指按在解锁键上,用男人的指纹解锁。
果然,手机屏幕亮了。
温故翻出通讯录,这手机里几乎没有存几个号码,备注也都很奇怪,应该只有他自己能看懂,温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随便点开一个点了拨号键。
“手机主人出了意外,你能来接他吗?”
然而奇怪的是,他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收获,他疼痛难忍,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刺得有点偏,应该没有伤到要害,不然他现在应该没命了,不过,这个伤口不处理不行。
温故将胳膊撑在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突然眼前出现一片强光——
一辆车牌被挡的黑色两厢轿车冲过来,温故捂着腹部,跌跌撞撞往旁边躲,那车立即调转方向又朝他碾压过去。
眼见他就要被卷到轮胎下,就在这时,路上居然出现了另外几辆车,明显和前面那辆车不是一路的,这种商务车应该是组织出游的车友队。
见到外人,黑车上的人不想再生事端,紧急调转方向,随后,穿着严实的司机开了门,将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拉上车,而后疾驰而去。
温故终于松了口气,他忍住身上的疼痛身形踉跄着走了一段,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安全的地方,脱下外套,撕碎了,绑在腹部。
做完这一切后,他无力地靠在墙上,皱着眉拿出自己手机,拨了钟维勋的电话,这个时候,只有钟维勋能救她他一命。
“钟大少爷,我被人陷害了,我需要你的帮忙。”
他用的是平时玩世不恭的语气说话,对面沉寂了一会儿,发出个清脆的诧异的女音:“温故?”
那音调和语气他太熟悉——
很早以前,温故就幻想着,总有一天,那个人会用童年时在美术馆欣赏画作的微笑,一字一句对他说:“我跟你一样,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可是这时听到她的声音,他只觉得冷到骨子里:“连乐青,你为什么会接钟维勋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