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一片沉默,林镇听着林夕奕郑重无比的交代,半天才叹出一口气:“夕奕,你说的这些,难道为父就没有想到吗?”
“既然爹爹明白,那还不——”
“可这种事情,我们说了不算。”林镇摇了摇头,向来杀伐果决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悲怆无奈之色。
“爹爹这是什么意思?只要跟皇帝陛下谈清利弊,他怎么会不同意呢?”林夕奕急道。
安明握紧拳头,半晌把手砸在椅子扶手上,低声道:“小姐不懂。朝堂上很多事情不是只看黑白是非。这中间掺杂的弯弯绕绕太多,你还小,还不明白。”
“安叔叔不该再用‘小’来敷衍我了。小才需要锻炼成长,更何况我愿为爹爹分忧,并不甘愿做无知无觉的深闺小姐。”林夕奕同样握紧拳头,满脸不甘。
安明迟疑了许久,跟林镇交换了几个眼神,才又叹一口气:“小姐可知道,功高震主。”
林夕奕猛地站起身:“这事关大越数十年安危,皇帝陛下怎能多想?”
“不是陛下,是朝堂上的众位大臣们。”
林夕奕一愣,头脑转圜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文臣武将相互掣肘乃至互相轻视,本就是朝堂上不可避免的事。就大越而言,四境强敌环伺,逼得大越养出了一大批强劲武将。武将四处征战,傲慢之气与实打实的兵权带来的威慑一年胜似一年,有些文臣难免觉得心中不平。
不光是文臣,恐怕皇帝陛下也早已心生忌惮。
议和,就意味着战事减少,也许正能扼住这股偏颇的忌惮。
朝堂上最讲求平衡,平衡才能带给君主安全感。哪怕这股安全感只是虚假的、暂时的,是包藏着更大动荡的。他都不在乎。龙椅安稳要比天下安稳更加重要。
想明白这一层,林夕奕只觉得自己胸口憋了一股火,想爆发却找不到出口,只烧得五脏六腑都燥热难耐。
最刺人的不是敌人的长矛,而是自己人的误解、诽谤、乃至别有用心的坑害。
“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在营帐中来回转了几圈,气闷不已。
“民间也为军事消耗叫苦不迭,这时反对议和,不仅站在了大臣们的对立面,还站在了民众的对立面。”林镇脸上一片灰心。
“只贪图眼前这一点平静有什么用?若能咬牙得胜,可得享近百年的安逸强大!”林夕奕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可愤怒之余,也只有浓浓的悲哀惆怅。
历史有可能因伟人创造,可评判伟人、杀死伟人的,却往往是最庸庸碌碌的民众。
民众只是毫无远见的墙头草,他们记不住过去,也算不出未来,只滥用数量之优,浑浑噩噩却势不可挡地决定着历史的走向。
她也不是第一天参透这道理了。
帐中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许久,林镇才收住外泄的情绪,沉声为这场商议画上了句点:“我会尽己所能反对议和,如果不成,我就请旨北上,亲自镇守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