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子渊赶到明月宫的时候,太医院的一群太医正在里头诊治,瞧见公子渊进门时都不由下意识地颤了颤,他们可是还记得上次这位敏秀侧妃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出事时,面前这位太子殿下的可怖。
“如何了?”
太医们正想见礼就被阻了动作,公子渊将手里的阿宝往地上随手一扔,就朝榻边走去。
榻上的桑璎脸色惨白,瞧着倒不是假的,公子渊不由蹙了蹙眉,怎么真的出事了?
“敏秀侧妃这是怎么了?”公子渊偏头去看又是站在最前边儿的院正。
太医院院正不由暗暗叫苦,这是闹得哪样呢,怎么每次这种事情都是自己来,真是半点同僚情义都不念了。
“回殿下,敏秀侧妃今日昏迷乃是中毒所致,臣等在侧妃体内发现了柳叶桃汁,只怕侧妃今日许是误食了柳叶桃。“太医院院正话说的委婉,其实这柳叶桃即夹竹桃,是宫中随处可见的一种观赏性木属,而因此后宫之中的嫔妃们也最容易“误食”这个了。
只不过这话院正可是不敢说的,这些后宫里的阴私他们太医院算是见得最多的,这柳叶桃的毒于他们而言更是家常便饭,只不过是救治时间的长短罢了。
若是贵人宣召的时候晚了点儿,那么他们就只能道声无能为力,是故他们太医院的人前往各宫救治的时候这路上也都是阻拦重重的,除非是有身份地位高的人过来,这路上拦的人才少了些。
而今儿个来太医院请人的,院正想想就觉着自己年纪大了受不起惊吓,当亲军尉的一群统领副统领匆匆进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不过还好,原来只是救人。
“柳叶桃?”公子渊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不由蹙了蹙眉,这柳叶桃虽说常见,可是毒性却是不小,只需三钱干叶就能置人于死地。
“正是。”院正一揖:“幸而敏秀侧妃救治及时,否则现下只怕是臣等亦无能为力。”
公子渊眸中精光一闪,沉沉的眼底叫人看不清念想。
“既然没事了你们就下去吧,白芨留下,其他几个随着院正回太医院拿药,这药孤不希望经过太多人的手。”公子渊垂眸看着床上仍旧闭着眼睛的女子,音色淡淡。
“是。”
当殿内只剩下白芨,公子渊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半晌轻轻一笑:“这柳叶桃是怎么回事?”
白芨眉心一蹙,不由有些不悦:“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告诉孤,这柳叶桃是冯侧妃陷害敏秀的,她才刚进宫,今儿个可都在昌华宫候着。”
闻言,白芨面色冷淡,以手抵额,跪伏在地:“此事奴婢并不知情,若是殿下疑心这是明月宫自个儿做的事情,那么奴婢无话可说。”
见状,公子渊不由眸光一闪,看白芨这个样子确实不像在撒谎的模样,反而因为自己误会桑璎而面色冷淡,很明显的替桑璎不值生气。
可是这事若不是桑璎自己的主意,那么又会是谁在这个时候对桑璎下手?
“好了,你起来吧。”半晌,白芨才听见公子渊淡淡地声音,不过知道他没有再怀疑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主子不知遭何人暗害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白芨就觉得心头一阵怒火。
“殿下,奴婢恳请殿下彻查此事。”白芨思索一刻复又俯下身去:“主子往日所食之物皆是由奴婢四人经手检查,并不曾有过与柳叶桃相关之物,这毒,只怕是有人心怀不轨,欲将主子处之而后快。”
公子渊闻言沉吟半晌:“此事即便你不说,孤也是要查的,只不过现下此事冯侧妃那里孤也是要给个交代的,毕竟今夜之事,只怕她误会,以后与你们为难。”
白芨虽知公子渊说的是实情,可是一想到自家主子如今还昏迷不醒,公子渊便对昌华宫的那个多加照拂,心头不由带了一丝怨气。
“不知殿下想要什么样的解释?”倏地,一道淡淡的女音在公子渊和白芨的耳边响起,白芨一怔,猛然抬头,就看见桑璎已经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你醒了?”公子渊听见声音,不由偏头去看,然而在看见桑璎眸色深深看不清眼底的时候,不由心思一顿。
这个模样……
就像是他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殿下是想叫妾身的明月宫给昌华宫一个什么样的交代?”桑璎的唇色不若往日的嫣红,而是带着一抹病态的苍白,整个人失了往日艳丽无双的逼迫感,剩下的清浅倒是看得人心疼。
“不过是小事,你才刚醒,不必忧心了。”
“是吗?”桑璎扯出一抹笑:“那殿下是想随便拿一个宫人给昌华宫做交代?”
公子渊不答,这宫里的事情本来都是如此,若是真的要查,指不定最后牵扯进来的人会有多少,宫里那么多的无头案件,最后都不过是尚刑司不能再往下查罢了。
而这种时候,最简单的就是找一个代罪的宫人。
看着公子渊的神色,桑璎不由轻笑出声:“妾身从前以为殿下不是这等子冤枉无辜之人,怎的如今不过是新纳了个侧妃,就变成这样了?”随后面色一凛:“不过殿下若是想从妾身这儿找个人代罪,妾身想,这冯侧妃最乐意看见的,应该就是妾身自己了,殿下说,对不对?”
公子渊闻言眉间一蹙,对于桑璎颇有些咄咄逼人的话感到一丝不悦:“你该知道,这话不是你该说的,你可知这是于妇德有亏?”
桑璎一顿,随即敛眸轻轻浅浅地笑,像是极开心的模样:“是啊,这话确是错了。”然后抬眸看着公子渊,笑意微敛:“妾身失仪,还请殿下责罚。”
“主子!”白芨在一旁闻言不由心惊,下意识便开口阻了桑璎的话头,随后朝公子渊磕了两个头:“殿下,主子这是神智未醒在说胡话呢,还请殿下切莫听信主子糊涂之言,若是殿下一定要给昌华宫的冯侧妃一个交代,奴婢愿意。”
“白芨。”桑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在干什么?”然后看着公子渊弯了弯嘴角:“殿下猜的不错,这事儿是妾身做的,拿妾身交代才好以示殿下平明之理。”
“你非得这般惹怒孤才开心?”公子渊垂眸看着面前还体虚色弱的女子,伸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你该知道,惹怒孤对你而言并无好处。”
桑璎偏了偏头:“殿下这话可是说笑了,妾自然知道殿下乃是妾的依仗,又怎会故意激怒殿下,只是此事确为妾身自编自导,殿下要问罪,也该是问罪妾身才对。”
白芨在一边儿着急,然而桑璎却已经半眯着眼睛不再看面前的男人,这事儿确实是她做的,只不过是叫刺槐下的手罢了,白芨的反应正好能叫公子渊释疑,而她此时的认罪,公子渊反而就更不会信了。
正所谓有时候要说真话,那也得叫人不相信才好,这样才能将人全部骗过去不是?
“殿下。”此时,林泽打外头进来,朝公子渊见了礼后轻声道:“昌华宫那边儿的人过来问殿下几时回去?”
桑璎闻言羽睫轻颤,今儿个夜里她还真没打算就这么收手,想叫冯惠湘这般容易就能圆了这个房,那也太心慈了点儿,她要的,就是叫冯惠湘在这第一天便颜面扫地。
一个新婚夜都留不住夫君的侧妃,底下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
更何况,面前这个是她的男人,想叫她随随便便就将他推给别的女人?不好意思,她这人虽说不太介意小妾这种生物的存在,可是却是个有洁癖的人,一向不太喜欢和别人分享东西。
“是啊,殿下此时冷落新妃,可是会叫美人儿心里委屈的。”桑璎偏头闭上眼睛:“殿下还是早些过去吧,否则明日就不是拿妾身问罪就能了事的了。”
桑璎的声音轻轻,似有若无,公子渊不由心里一紧,抬眸看她的时候只见她静静地躺在锦被间,露出来的侧脸瞧着便叫人不由心揪,这般脆弱的模样,倒还是他第一次瞧见。
无论是初遇时还是到现在成亲之后,桑璎的骄傲与强势他都是见过的,她一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不过那般明艳生动的人才能叫她上心,仿佛什么都不怕,可是在他怀里的时候却总爱娇娇糯糯地折腾他,一点儿都没有在外边儿时的堂堂太子妃的气度,那时候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两个人只不过是平民人家里再简单不过的夫妻了。
他见过自己的母后是怎么和父皇相处的,两人相敬如宾,一丝半点的温情都不曾有过,若说母后是父皇的妻,到不如说更像是父皇的贵客。
母后对待父皇与臣子别无两样,而他的父皇对待他的母后也不过是将她当做一个需要定时过来瞧上两眼的摆件,直到后来母后去了,他都没有瞧见父皇的眼里有一丝的感情波动。
当初母后也是这样,躺在锦被里,静静地,他以为母后只不过是要休息了,于是便趴在母后身边睡着了。可谁知一夜天亮,就听到耳边的宫人在嘤嘤啼哭,有人要过来拉他的手,他这才抬头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