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匿名看他虐猫视频的粉丝们也猴急地跳出来：
「什么保护动物，不就是把猫狗当成父母嘛！有本事别吃肉蛋奶啊，不然就是他们口中的刽子手！双标有一套的伪君子，恶心！」
「说什么现在虐猫未来杀人，我看是他们自己想杀人，所以看谁都想杀人！」
「为了畜牲网暴人类，啧啧啧，猫孝子真是群道德高尚的人呐。」
「伤人的动物必须死！」
这群人躲在阴影里久了，好不容易有了点看似正义的幌子，便迫不及待地群情激昂起来。打着「保护人权」的名号，开始自发地捕杀猫狗。
遛狗的人遭到路人破口大骂、猫粮快递包装惊现投毒针孔、流浪动物收容所被恶意打砸抢，他们大声嚷嚷着：「我们在为民除害。」
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了获取食物而一击毙命、和为了满足变态的快感而缓慢虐杀，有本质不同。
他们不明白，把血腥残忍的视频包装成可爱动物的封面，故意传播到网上，刺激无辜网友的神经、歪曲未成年人心态、甚至惊吓孕妇导致流产，这些举动本质上是在伤害人类。
他们不明白，许多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在第一次犯罪之前都有前兆，而最著名的杀人犯三要素，便是尿床、纵火、虐待动物。
他们不明白，说穿了，就是华夏热土上扫黑除恶，没有「暗网」这种东西，所以在阳光之下，只能踩着法律的漏洞，将罪恶的手伸向动物。
他们不明白，伤人的动物确实该惩罚，但是敢问被他们虐待的动物，之前伤过人吗？
虐猫不犯法，但偷别人养的猫、故意传播血腥视频，不犯法吗？
他们真的不明白吗？
不，他们都明白，只是故意装作不明白，觉得自己很正义罢了。
9
我被「玉音娘娘」教训了。
那天晕厥之后，三花拖着我回了家。美短弟弟骤然离世，德牧哥愤而破了「军犬不伤人」的戒律，场面失控。
德牧哥和克莱尔缠斗在一起时，也发现了那个摄像头，于是让猫猫们快跑。
一生立下无数战功的它孤独地死在老虎钳下。那一口咬过无数敌人的牙，被尽数拔下。
然后是那则视频，和排山倒海的反动物浪潮。
「玉音娘娘」刷到了克莱尔发布的视频，然后惊奇地在视频里看见了我大海参般的身影。
「香卷宝，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在妈妈睡着时偷偷跑出去！居然还出现在克莱尔身边，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危险！」
主人的声音在发颤，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把我紧紧箍在怀中，又把脸埋进我的毛里。
「卷宝不要吓妈妈。要是你被．还拍成视频，那妈妈真的会疯的。」
妈妈没有疯，因为我平安回家了。
但美短弟弟的主人，那个出狱的犯人，疯了。
10
美短弟弟还在时，它跟我讲过它主人的故事。
家养猫有时闲来无事会聊起主人，聊来聊去，无非是猫罐头、猫条、手工做猫饭、公园、绿草、剪指甲、抗拒洗澡。
但美短弟弟的故事里，是电网、高墙、铁栅栏、灰色的监狱、统一服装的光头男人、缝纫机、天堂伞。
美短是在监狱里有了主人的。它主人叫李荀，曾经是个文化人，在某家学校是个教书先生。
他的儿子李鸣，也在他和妻子的教导下，彬彬有礼。小小五年级学生，待人接物都很得体。
李鸣有个玩伴，叫陈渊。
陈渊是个性格暴躁的孩子，他身高高于同龄人，却有些瘦削。长耳朵、塌鼻梁，面部略微不对称。由于他老是冲着小伙伴发脾气，甚至打架，所以孩子们都不愿意和他玩。家长们也教导孩子：「离陈渊远一点，他有超雄综合征。」
陈渊有时感到很孤独。
李鸣注意到了陈渊的孤独，于是和他分享自己的玩具。弹珠、卡牌、玩具车，还有来自一个同龄人的善良，给了陈渊温暖。他很快和李鸣成为好朋友。
好朋友嘛，就是会互相分享好玩的事情。于是，一天放学后，陈渊兴致勃勃地把李鸣拖到了一处僻静角落，宝贝似的拿出手机，俩人头挨着头，看了一则虐待动物的视频。
视频里，一只小白兔被被一双大手强行撬开嘴巴，塞进满满的炸药，然后，砰——
视频结束，陈渊兴奋得欢呼，李鸣冲到一旁，捂着胸口呕吐他留下一句「陈渊，这视频不好」之后，便快步离开。
陈渊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于是改日登门，邀请李鸣一起上学，李鸣答应，二人重归于好。
但陈渊虐待动物的癖好愈发明显了。他背着李鸣，开始亲自实践。老鼠、小鸡、猫咪、看家狗李鸣留意到了，他一直劝陈渊，不该把快乐建立在动物的痛苦上。
终于，在李鸣又一次劝陈渊时，陈渊摔下手里已经被开膛破肚的仓鼠，恶狠狠道：「同学不和我玩，老师教训我，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也要来管我！」说着，高大的他把李鸣逼到了窗边，伸出手用力一推．
那是十二楼。
陈渊因为未满14岁被当庭释放的那天，李鸣的妈妈受不了刺激，当晚就咽了过量安眠药。李荀安葬好两个亲人后一夜白头，赤着双手便在路上拦下了陈渊。
李荀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8年有期徒刑。监狱里他表现良好，得到了抚养监狱猫咪的机会。他看着箱子里美短弟弟红了眼眶。
「这种黑条纹的猫，我儿子在世时最喜欢了。」
他积极劳动改造，得到那位退伍后军转干狱警的好感。他争取积分给美短弟弟换猫粮，狱警养的军犬见了，也会来蹭蹭他的裤腿，又舔舔美短的耳朵。
犯人出狱，狱警退休，美好的生活如一泊碧水潭，被乱石打破。
美短猫猫被人拧下脑袋，德牧军犬死在荒凉之处。那位退伍老兵看到陪伴自己多年的军犬嘴里，本该是牙齿的地方全是血呼啦擦的血洞，哀嚎一声，便突发心脏病而亡。
李荀又一次变成孤单一人了。
11
反动物浪潮终于迎来了反扑，起因是一个5岁女童误食了被投毒的狗粮。
每一个被扣上「极端动保人士」「猫狗孝子」的养宠人，都开始了剧烈的舆论反击战。
「麻烦搞清楚虐杀和人道速杀的区别再说话好吧！」
「看见了吗？杀动物的人迟早杀人，这不人已经遭殃了！」
「支持虐猫虐狗的人，敢在朋友圈公开自己的爱好吗？我们敢去国务院小程序建议出台反虐待动物法，他们敢公开建议虐待动物合法化吗？」
两方骂战正激烈时，一条新闻一出，瞬间登上热搜。
「知名虐猫人克莱尔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捕。」
被杀的人，是李询。
12
警察是不会透露案件细节的。
但警察家养的猫猫会。
布偶妹妹的主人是负责克莱尔杀人案件的警察。它把主人在家打电话的原话报给我听：
「案发现场四周的草丛、花盆、甚至树上，都藏了密密麻麻的微型摄像头，不然哪有那么快能锁定犯罪嫌疑人？」
「摄像头上全是李询的指纹啊，明显就是他提前安装的啊！」
「这个李询，唉．」
布偶妹妹详细地给我描述了它主人电脑上视频的内容：
李询和克莱尔推搡着进入画面，克莱尔手里紧紧捏着一只猫的后颈。
白发苍苍的李询声泪俱下地控诉：「那是在监狱里陪了我6年的猫！我看它就像看我的孩子！你居然，居然把它的头拧下来，还你快放了这只猫！」
克莱尔满不在乎地回呛：「杀人犯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们爱猫人全是踏马的伪君子，就应该和畜生一起去死！这只猫我杀定了！看不惯报警啊，看警察会不会为了一只畜生抓我！」
推搡间，李询忽然痛苦万状地捂住胸口，缓缓倒地。挣扎间，从他的口袋里滚出一瓶药，写着「速效救心丸」。他颤颤巍巍地向克莱尔伸出手：「药药．」
克莱尔饶有兴趣地蹲下来捡起瓶子看了看：「哟，你看，老天爷都同意我的话，伪君子的命天都要收呢！你这就下去找你的死猫吧！」说完，起身欲走。
李询如枯树般的手却死死攥住克莱尔手腕，指甲嵌进了克莱尔的肉里。他的眼睛满是血丝，目眦尽裂地瞪着克莱尔，眼中满是恨意。
他已经开始口吐涎水，断断续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该死．的．虐猫犯．」
说完，他用力一伸脖子，嘴里的唾沫喷了克莱尔一脸。
克莱尔暴怒。
「老不死的，这片儿可没监控！你本来就要死了，既然这么看不起我这个虐猫犯，那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他用力把手里的白猫甩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钢刀。
那把本来会用在白猫身上的水果钢刀，在李询的胸腹部进进出出，最后卡在了肋骨缝里，克莱尔用了好大的劲才拔出。
由于李询的指甲里残留了克莱尔的皮肤组织，克莱尔毫不犹豫地斩下了李询尸体的手，装进塑料袋里。起身后，又找来扫把，把周围的脚印都打扫干净后，潇洒离开。他太高兴，没注意到李询是带着笑死去的。
「孤身一人的世界，没什么好留念的，不如去了。」
也许李询提前选中那片没有监控的荒地，张罗着安装密密麻麻的摄像头时，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吧。
13
又一次猫猫开大会，猫猫们说起李询。
「既然抱了必死之心，何必激怒克莱尔，引诱他捅死自己呢？多痛苦呀。自己杀了克莱尔再自杀也是一样的。」
「现在克莱尔被判无期徒刑，还是有出狱的机会的，还不如直接杀了彻底呢。」
一片喵喵叫声中，我龇了一声，大家安静下来。
「李询提前安排了摄像头，正是要记录克莱尔的犯罪过程，打破网上所谓的「虐猫不是因为性情暴虐，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癖好而已」这种说法。要是李询动手杀人，不是更加落人口实，给了那群虐待动物的人一个攻击我们的借口？「瞧啊，爱护动物的人会杀人！」，我都能想象他们会说什么了。」
「李询叔叔是真正为我们慎重考虑了，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此举是真正的一箭双雕，既把克莱尔送入监狱，保障了广大动物的安全；又给大众提供了强力的证据，证明虐待动物的人，若不被及时制止，会酿成大祸。」
众猫低头不语。
然后，我们这群花色各异的猫咪，跟随记忆中美短弟弟的话语，一齐去了李询的旧居。
路上有人看到我们一大群猫咪，只是面露惊诧，但没有厌恶的表情。
看来最近的风向变得很厉害。原本那群嚣张的仇恨动物人士，随着克莱尔的入狱，又都从网上消失了。走在大街上，也没有人毫无顾忌地踢我们一脚了。
第二天，「众多猫猫齐聚死者故居」又成了新闻词条，「玉音娘娘」第二次在除了B站以外的地方看到我的照片。
「玉音娘娘」柳眉倒竖，回头看我。明明是秋老虎的季节，虐猫人也已锒铛入狱，我却无端端打了个冷战。
14
「你是变态小猫，我是变态妈妈！」
「你们老是在评论区说我是变态，有没有想过，啊真正变态的视频，你们在B站上是看不到的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小猫咪怎么这么可爱啊！我要亲死你这只变态小猫！桀桀桀桀！」
为了惩罚我偷偷摸摸跑出去，「玉音娘娘」架起摄像机，跟我上演一场强制爱大戏。
我又大又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但身体却很诚实，对主人的癫狂亲亲毫不反抗。
甚至主动伸出白手套的小爪子搭在妈妈肩上。
评论区一片大惊小怪：
「原以为香卷宝是受害猫，没想到是斯德哥尔摩猫！」
「放下助猫情结尊重猫猫命运！欢呼．jpg」
「你看这只小猫咪，虽然被强吻的时候似乎露出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眼神，但是它就是那种，主动到房间里来晃悠而不是躲起来，所以这一波啊，其实是双向奔赴！ 击掌．gif」
视频最后，「玉音娘娘」忽然正经起来：
「家人们，我做了一个决定。流浪的猫狗影响了人类生活，但同时它们也值得得到善待。本着对人类和动物双方都好的态度，我决定拿出B站受益的一部分，捐给收容流浪动物的组织与个人。」
「评论区置顶处有猫粮购买链接，每单受益的30％，也都会入账动物保护组织的账户。」
「也希望大家能更多地关心动物的处境，迫害动物的行径还有很多，这个世界需要慢慢变好。」
弹幕上划过一片「支持」，密密的白色弹幕覆盖了视频画面。
嗯，世界是慢慢变好的。
1972年，德国制定公布动物保护法，1990年于民法中增订第90条规定「动物不是物品」。一般性伤害动物将处以罚款，情节严重的，依照刑法规定追究刑事责任，最高处以有期徒刑3年。
1950年、1979年、2006年，香港三次修订完善《防止残酷对待动物条例》。条例中说明了对动物「残酷地打、踢、虐待、过度策骑、折磨、激怒或惊吓、以禁闭的方式由一处地方往另一处地方运送动物等」，一经循简易程序定罪，可处罚200，000美元及监禁3年。
2023年，西班牙众议院正式通过了全新的动物保护法修正案，加重虐待、遗弃、牺牲动物的责罚，施虐者最高可处20万欧元罚款，伤害动物致死可处24个月有期徒刑。
世界会慢慢变好的。
15
提到猫咪，你会想到什么？
小红书博主杨不洛是这样写的：
「粉色肉垫、毛茸耳尖。
兴奋追逐红色光点，逗弄线团不知疲倦。
胡须上沾着白色奶液，用爪子拨弄碗沿。
吃饱喝足后，待在地板上的方形光斑里，舔毛洗脸。
拆快递时，看到纸箱子眼睛睁得滴溜溜圆。
春光明媚里，爬到高高的书架上，盯着窗外蝴蝶蹁跹。
竖起耳朵听门口动静，开门后第一时间出现。
喵呜一声高翘尾巴，绕着你的腿转圈。
飞扑过来，隔着杯子，去抓你晃动的足尖。
夜色深深，非要挨着你的手臂才肯入眠。
不谄媚，不构陷。
用纯然无邪，安抚你久处熙熙攘攘人群里，紧绷的弦。
智者有言：金银不美，与猫儿，岁岁年年。」
「玉音娘娘」念着这首诗，看了一眼在折腾快递纸箱的我。
我肉滚滚的身躯压垮了纸箱皮，顺势翻个身，露出胸前白色的茸毛。
她看了我一会，突然笑出声：
「香香小卷卷，你哪有诗歌里写的那么可爱？我看到的你，是灰灰的肉垫，胖胖的小脸，我每天上班累死累活，你在家里逍遥快活！气死，想想还有点破防！哈哈哈哈！」
她一下扔掉手机扑过来，声音又恢复成B站里那种猴王出世的盘丝洞女妖声：
「桀桀桀桀！卷卷宝宝贝贝！就算这样，我也还是爱你！我亲死你！」
在她暖暖的怀里和如暴雨般的亲亲中，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也亲了亲她。
哈哈，妈妈，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