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沐九针认为自己也不惧把话说开了。他拳头锤着桌面，愤慨一句：
“夜谨言乃赵繁霜的私生子！”
“！！”
沐晚瞳孔放大，心头震了三震。
即便之前抹过此种猜想，现在听到答案，依然倍感不可置信。倒不是对赵繁霜的人品有多信任，上一世奉其做楷模，也只是停留在对其“治国有道”的钦佩上。
至于赵繁霜的私生活……
呵，但凡能指点江山的人，哪一个在这方面洁身自好过？
故此刻，沐晚只是对另一个问题心慌忐忑：谁是奸夫？
没法不联想起朝中曾经的流言：沐九针靠着女人上位！
所以，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不能接受养父高大的形象，在顷刻间崩塌，这等于毁了她的信念。尽管在她心里，沐九针“光明磊路”的形象，早已开始瓦解……
“说到底，是为父的错！”沐九针含恨道。
什么？
你的错？
沐晚瞳孔持续放大，心头像被针刺了一样。以致于心慌乱跳，对沐九针接下来的这句话，根本听不进去：
“当年一念之差，帮赵繁霜隐瞒，留下这祸根。如今就算夜谨言自己不想，赵繁霜也会逼他登基，逼他窃取晋家的江山！”
沐九针的悲愤，让沐晚的情绪，如洪水般决堤：
“可为什么？”她挥泪嘶吼，朝沐九针质问，“那是您亲儿子！您怎，怎下得去手？”
万万不敢接受，朝中流言竟都是真的？沐九针是赵繁霜的奸夫？不仅如此，现在对他所谓的“忠君报国”，他竟连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那她这个养女，他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只感整个人生要崩溃了，即便重活几世，沐晚也不能面对这样的事实。养父太可怕，太可怕了……
却见眼前的沐九针狠狠愕住！
他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特么竟敢怀疑为父的清誉？反了天！
眼见怒发冲冠的沐九针，又一巴掌扬起。夜幕山赶紧拦住，对沐晚解释道：
“你搞错了，当年老师只是帮赵繁霜隐瞒怀孕一事，没跟赵繁霜私通。”
“啊？”
沐晚狠狠一愣，眼角还残留泪痕，样子着实有点滑稽。
看得夜幕山想笑又不敢笑，便继续解释道：
“夜谨言仍是我亲堂兄，赵繁霜的秘密情人，是我大伯夜长川。”
沐晚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深深松口气，摸了摸胸口，平复下自己的小心肝。
她这反应，让沐九针在气恼之余，又萌生几分欣慰……
看来养女还是在乎他这个父亲的！
刚才太过紧张他走错路、犯过错，才会想偏。罢了罢了，此事不跟她计较。
于是，沐九针又恼又气的瞪她一眼后，吸口凉气道：
“这件事，陛下一直蒙在鼓里，甚至被赵繁霜蛊惑，认夜谨言做了义子。”说着，他再度激愤起来，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沐晚，“试问，我大晋朝堂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赵繁霜一介女流，竟把一国之君当猴耍？换成你是为父，你能袖手旁观？”
说得入情入理，沐晚却不能接受……
“那也是赵繁霜的错！”她满含热泪，激愤怼回，“谨言有何错？他能选择自己的亲娘是谁吗？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要牺牲他的命？”
表面在说夜谨言，其实也在说她自己……
孩子无错！
被谁生下、被谁养大，她和夜谨言都没有选择权。那凭什么他们就要来充当长辈的政治棋子，甚至牺牲品？
父相，你敢说你在桃花村做局，把我困在相府，不是为更长远的政治要挟吗？
若这一仗你没别的阴谋，没有“趁机除掉夜谨言、立晋昊宇为太子”的政治目标；若晋军就是打不过郑军，你会不会趁机把我推出来，去要挟苏孟德退军？
这些话到了沐晚嘴边，就是讲不出口。身世一事，沐九针不挑开，她也许永远都没法问出口……
尽管，她很想问个明白！
很想！
“……”沐九针被噎住。
养女这段话里的弦外之音，他不可能听不出来。所以此刻，他很有点无地自容。
＊
只因这一仗开始时，他就想过用养女的命来要挟苏孟德。奈何当时掌军的是邓振云，此人骄纵狂傲，仗着赢王府做靠山，对他这个丞相多有不敬。再加上邓振云战败后，赵繁霜借机掀动风云，与群臣达成一致：谁能击退郑军收复国土，便立谁为储君！
这是个契机，他满心期待让晋昊宇挂帅，自己暗中助力。可谁知，群臣一致举荐夜谨言？就连晋昊宇的支持者们，也如此？
深知这些人表面是顺从九王爷之意：不让儿子参与立储；实则是听信了邓振云的夸大其词，对陈渊父子心生畏惧。
他顿感恨铁不成钢，便暗中走访了除他之外，晋昊宇的最大支持者：曹景芝！
——我有良策，可退郑军。
他给对方很隐晦的放了话，谁知对方不屑一顾。
——丞相别费心了，这一仗，我朝必败！
他深感不解，一番套话才得知，有个重要的人也站到了“支持晋昊宇”的这边：夜幕山！
顿感曹景芝是猪脑袋，居然相信夜幕山会“倒戈”？但他不动声色，因为曹景芝的“胸有成竹”给了他信息：夜幕山恐会暗中做手脚，让晋军大败。
意识到这是个“一箭多雕”的好机会：不仅能将计就计除掉夜谨言，让夜幕山背锅，还能让晋昊宇捡漏。于是，他走了最险的一步棋……
跟夜幕山联手，以套取对方的全部计划，再把自己置身事外！
为此，他还抛出“储君不掌兵、兵权伴君侧”的观点，暗示夜幕山跟沐晚大婚后，自己会把兵权给他，但要让晋昊宇当太子。
在“兵权”的驱动下，夜幕山中招了。
沐九针以为计划很顺利，却不知夜幕山也在暗中防着他，让沐兰心偷了他最致命的秘密：药方！
＊
综上所述，这是一出“阴谋阳谋、多方谋并存”的局，牵扯了晋、燕、郑三国的多位政治家。不仅有沐九针、夜幕山、完颜啸、苏孟德，更有沐九针眼中的“猪脑袋”曹景芝。
对别人的参与行动，沐九针其实不尽了解。但夜幕山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
这不，见沐九针被沐晚怼得哑口无言，夜幕山再度上前“圆场”……
“还不懂？”他皱眉看向沐晚，避开重点，假装苦口婆心的揭穿道，“私生子一旦被揭发，老师也跑不掉。更别说夜家了，我爹我娘甚至我，都要被已故的大伯连累。”
这话说得沐九针无比汗颜，却又无以反驳。只因那是大实话，赵繁霜“欺君”罪名一旦成立，他们谁都跑不掉……
所以他们和赵繁霜之间，是“互相依存、又互相制衡”的局面。若非赵繁霜一心想让私生子做储君，以沐九针的个性，不会跟她翻脸。
尽管，他们现在也没撕破脸。沐九针只是在暗中断掉赵繁霜“窃取江山”的念头，除此之外，他对赵繁霜没任何意见。毕竟这位皇后才思敏捷、知人善用，在治理国家上，比那睿康帝强过不知多少倍。
这才是沐九针“除掉夜谨言”的真实动机！
可沐晚不能理解，她泪水涟涟，愤愤责问：
“所以你们就想尽办法，牺牲谨言？”
——那不然还能怎地？斩草得除根，只有这个办法能让赵繁霜回到“辅君亲政”的轨道上。
沐九针在心里暗怼，却也死活讲不出口。若非“孩子无辜”涉及到养女，他会理直气壮、无所顾忌的。
所以，来劝说的仍只有夜幕山……
“晚儿，别这么说。”他抿了抿唇，假惺惺道出一句，“我想，大哥他会理解的。”
“理解？呵！”沐晚重重冷哼，吸口凉气，更犀利的怼道，“既然你料定他会理解，为何不直接把真相告诉他？去当面跟他说——你快死，因为我们要保命！”
这话一出，沐九针忍无可忍……
啪！
第二记耳光打在沐晚脸上！
沐晚已麻木无感，呆呆杵在原地流泪，甚至都无力再去捂脸了。
尽管养父不是那该死的奸夫，可他为保命、为所谓的“以正朝纲”，去暗害一个无辜的晚辈，一个对大晋有用的栋梁之才……
算什么忠臣？
顷刻间，她的信念土崩瓦解，可还有奸险小人要来雪上加霜……
只见夜幕山走过来，挑着眉冷冷反问：
“你怎就断定，谨言不知道自己身世真相？”
沐晚无以回答，只能声嘶力竭的冲他咆哮：
“是，他知道！他现在知道了！否则他也不会胜而撤军，拱手让城！”说着，她愤恨看向眼前的父亲和未婚夫，“宁愿自毁信念去做个叛国者，他也要满足你们的私欲！让你们在这世上，活得心安！”
最后这句话，无限讽刺！
让沐九针的手臂再度扬起，好在被夜幕山拉住，第三记耳光没有打下来……
“逆女！逆女！”
沐九针气得暴跳如雷，若不是被夜幕山拦着，他指定冲过去打死这孽根。
然而，沐晚毫无眼色……
不仅没避开他的怒火难耐，还心如死灰的一步步朝他走来。似是已生无可恋，就想死在他掌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