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犀利的问题！
夜长川不好回答，便在认真思索了下后，道出一句：
“利益。”
意寓：情已逝，便只剩利益。你有你的鸿鹄之志，我也有我的仕途之路。
但其实，夜长川这句话是违心的。他助赵繁霜选妃，绝非为自己的仕途去利益捆绑。因为当时，他已经是手握部分兵权的大将军。一则很难有继续上位的机会，二则他也没那个心思。
深知庙堂争斗，其凶险不亚于战场对弈。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如无几丈深的城府，纵使有强大后台，也恐会“一片忠心换来六月飞雪”。那镇国公陈云台，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夜长川宁肯战死沙场，也不愿参与议政。奈何赵繁霜有此大志，且深谙权术。他能做的，只有成全！
这是他的真实心理，夏姬却不知。但见她暗暗松口气后，脸上笑意微漾。
“感谢将军的坦诚，如初深感欣慰。”说着轻轻靠近，眨眼间万种风情，“故，如初斗胆提议，将军何不换个方式来得到利益？”
夜长川看得略有痴迷，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姑娘何意？”
夏姬掩唇一笑，继而朝他俏皮眨眼：“如初容貌与将军心上人，可能比拟？”
“胜她数倍！但……”
“但将军不喜欢，对吗？”虽嘴上这样说着，夏姬心里却并无黯然。她知道，男人刚才的痴迷，已对她略有情陷。
此刻见他抿唇回避，似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夏姬眼眸一转，继续道：
“可或许，陛下更喜欢如初呢？”
夜长川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
夏姬点头：“将军如若不嫌弃，可收如初为义妹，改送如初去选妃。如此一来，将军既可获得利益，也能与心爱之人携手终老。”
一席话说得夜长川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汗颜。尽管夏姬是真心实意，绝没有令他汗颜之意。
“感谢姑娘的高洁大义！”夜长川三度行礼，继而直起腰，话锋一转，“但或许，姑娘并不了解繁霜。”
夏姬眨眼：“这是她的芳名？”
心想：这可不是个好名字，虽略有诗意，却也能解读为——心思繁重，性冷如霜。
夜长川点头：“在下刚说过，她志在庙堂。如若我暗中阻止她这条路，不仅不会断了她的野心，恐还会遭来她的怨恨……”说着，重重一声苦笑，“与其这样，何不在一开始就成人之美？”
一番话听得夏姬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沉重。只知此生遇上夜长川，是那赵小姐之幸。
“人如其名，将军爱得的确深沉。”她深情凝视男人，说着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能与将军相识，乃如初此生所幸。今后只要将军开口，如初必竭尽所能。”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夜长川无限感激：“谢姑娘！”
亦将杯中的结义之酒，饮完。
临别时，夏姬将娘亲留下来的陈家信物——锦云流苏取出，交给了夜长川。自此，她与“镇国公外孙女”的身份彻底脱离，无人再知她是谁，来自何处。
而夜长川为保她今后的人身安全，也送了她一物：他随身携带的香囊。
“今日之后，请将此物随时挂在腰间。如若遇上麻烦，务必亮出此物，可帮姑娘逢凶化吉。”
夏姬欣然收下，以为这是男人送她的定情信物。却不知这“锦云绣工”略显拙劣的香囊，出自另一个女人之手，是赵繁霜送给男人的定情信物。
本是一对，另一只自然在赵繁霜身上。两只香囊的绣图拼在一起，便是“鸳鸯戏水”。可因为赵繁霜的绣工实在拙劣，以致于图中的鸳鸯怎么看都不像，反而颇像两只鸭子。
之所以将此物转赠夏姬，夜长川倒不是嫌弃赵繁霜的绣工。他这样做原因有二……
其一，他深知以赵繁霜的个性，当得知真正的陈碧落之女还活着，必会再派人前来暗杀。当看到夏姬身上有赵繁霜之物，来人多少会有顾忌。
其二，和赵繁霜情已断，她要选妃，他也不便将此物留在身上。毕竟选妃的第二关就是女红刺绣，赵繁霜那拙劣的锦云绣工太有辨识度，不能让旁人嗅出他们有私情。
把香囊转赠夏姬，也可将图中“鸳鸯戏水”的男女之情，解释成“萌鸭嬉戏”的姐妹谊。如此一来，不仅能为赵繁霜积点福，还能顺势造就一段“姐妹情”，保夏姬平安，何乐而不为？
夜长川的想法固然好，虽说在一定意义上也奏效了。他离开后，赵繁霜派来的一波手下也的确被那香囊弄退却了……
可，夜长川忽略了一个女人在爱情上的妒忌心和占有欲！
得知自己送的定情信物被男人转赠给了夏姬，赵繁霜还能容夏姬存活于世？当然了，她也是个聪明自信的女人，夜长川“转赠信物”的意图，她一眼看出。所以，她横竖不会再让自己出面，否则在男人那里横竖都说不过去：人夏姬把身份给了你，助你选妃一臂之力，你还恩将仇报？与毒妇何异？
于是，赵繁霜另辟蹊径，打算借别人之手除掉夏姬。
再说夏姬，和夜长川一别后，便相思成疾。整日捏着那香囊，望穿秋水把郎盼。满以为那赵家女子成功入选后，夜长川会来接她走。即便不能娶她过门，也能将她赎出青楼，安顿在某处金屋藏娇……
可盼来盼去，并没等来男人的重金相赎。尽管之后夜长川也来过几次，可每次都是只与她探讨临摹之技。还带来一张药方，让她深入研究此人的笔迹，以便模仿。
夏姬略感心冷，但一想到自己已入青楼，便也理解他的苦衷。何况自己还能为他所用，总归在他那里还有一席之地……
于是，她放下男女情愫，好好研究了男人带来的药方。虽不识得那是宫廷御医所开，却也看出落笔之人那苍劲有力的笔迹下，隐藏的鸿鹄之志。
顿猜想，此人定怀才不遇，便想说服夜长川将此人收为己用。
“一味的模仿对手笔迹，非长久之策。成大事者，最重要是收获人心。”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夜长川听不进去。并非没有长久性的眼光，而是根本无心权术斗争。
于是，他长长叹口气，违心地说道：
“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人虽有鸿鹄之志，却心术不正。”说着，指着桌上那张药方，“此药方便是他害人的证据。”
“哦？何解？”夏姬眨巴眼睛，不明就里。
夜长川却回避她的目光，继续污蔑道：“这是张致人不孕不育的方子，药剂中的麒麟丸，便是祸根。”
这话既是污蔑，也是试探。
见夏姬仍满脸疑惑，他顿知此女对药理知识一窍不通。便钻了这个空子，继续忽悠她：
“所以我想模仿此人的笔迹，把方子修改一二，以便他没法再害人！”
这个时候赵繁霜已成功入选妃子，却并不知身为御医的沐九针，已盯上了她。
好在夜长川心思缜密，早在赵繁霜入宫竞选的那天起，他就把女人在宫里有可能面临的隐患，全都摸排了一遍。
所以很明显，这张药方来自沐九针。而他开的麒麟丸，无疑是对皇帝有益无害的。
夏姬却仍不知，被男人所惑，还在那傻乎乎的追问道：
“那该怎样修改？”
“把麒麟丸改成，月煞！”夜长川目露凶狠之色。
令夏姬心中一咯噔，弱弱问了句：
“何谓月煞？”
“是种神药，可增强男人的房中之术。”夜长川眸光略带魅惑。
夏姬倏地羞红脸，不敢跟他对视，亦是没心思再起疑。便按他的意思，乖乖照做……
把伪造的药方递给男人后，她本能问了句：
“将军从哪里得知的此药？”
此时已大功告成，夜长川放松了警惕。想着夏姬毫无药理知识，便料定她跟“研究月煞”的那帮人，没有渊源。
“药仙谷！”脱口而出后，将临摹来的新药方揣入怀，他又自作聪明的补上一句，“其掌门镜月先生，和我是忘年交。”
夏姬怔住……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恩人镜月，竟跟他有渊源？
一时间思路全乱了，夏姬正欲追根问底，夜长川就已告辞离去。
事后夏姬好好想了想，认为男人有可能在骗她。若真跟镜月先生是“忘年交”，那不可能不知道她在蜀国，为先生所救。
想起他说那话时的诡异一笑，夏姬顿意识到：他极有可能是在污蔑镜月！
或许，月煞这药的确出自药仙谷，但夜长川并非从先生那里得知。
或许，此药为先生离开药仙谷后，别的什么人炼制的邪药！
如果真是这样，那开具药方之人是心存善念的。而夜长川，才是在害人！
想到这里，夏姬急急找到老鸨，询问什么是“麒麟丸”。
“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老鸨嘲讽笑道，“也对，你卖艺不卖身，自是不知什么药能滋阴补阳，能让男人壮大阳根。”
夏姬：……
不是说麒麟丸能致人不孕不育吗？怎么跟月煞的功效一样？
“对了，麒麟丸乃皇宫御用药材，你从哪里得知的？”老鸨问。
“皇宫？”夏姬惊诧，意识到事情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