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存从不对父母发脾气。
今天有点兜不住火。
“妈，你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就跑过来？你至少要跟我商量一下。”
林父坐在一旁不说话。
陈春满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儿子。
“你就是因为她不要蕾蕾的？”
林思存哭笑不得。
“我跟蕾蕾已经分手好几年了。”
“但是她现在回国了，过年还打电话给我们拜年，她想跟你复合，你一点机会都不给，你不就是因为想追这个沈冉。”
继续叠着衣服，口里叨叨。
“蕾蕾现在是医学博士了，还是你恩师的女儿，你们两个那么般配，为什么非要找这个沈冉？”
林思存走过去坐在母亲对面，语气恳切。
“妈，沈冉是个很好的女孩，你以后接触多了，会喜欢她的。”
陈春满看着他。
“儿子啊，你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非要找一个二婚的？”顿一顿，表情转暗，“况且，当年那个强奸案最后不清不楚，她身上是不是担着人命都不好说……”
“妈！”
“春满！”
林思存和林父同时出声喝止她。
同时门外传来“噼啪”的声音。
林思存转头，看到门虚掩着，心头一惊，快步走过去。
门外地上掉了几瓶水，沈冉惊慌无措的背景在拐角处一闪而过。
林思存急忙追过去拉住她。
“沈冉……”
沈冉回头，一张脸惨白如纸，神色失焦，像丢了魂魄。
“对不起。”林思存满脸懊恼的愧谦，“对不起，我妈口不择言……”
沈冉挣脱他的手。
“所以……”声音微微抖着，“你早就知道了，他们不愿意住在立言阁，是因为不想看到我？”
林思存一时不知道从哪解释。
“我妈当年在镇上的医院听到一点不实传言，但他们没有恶意的，他们一开始只是不想勾起你的伤心事。”
沈冉那双干净清澈的媚眼，突然浮起幽怨的戾气。
咬着牙发出的声音，“外婆是因为我死的，但不是我错手打死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那么说我。”
林思存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尔后变成心疼，想上前安抚。
沈冉却猛地退后，抬手制止他靠近。
“我现在想一个人呆着，你别跟着我。”
转身，脚步踉跄地逃离。
层层深埋的伤口，在毫无防备间，被一刀豁开晾晒出来。
沈冉一下又掉入无边的黑洞。
她没有回办公室，把自己锁在房间，身体蜷缩在沙发上。
十年有余了，关于那个地下室的回忆，一想起来，全是血淋淋的腥味。
太黑了，又是那么惊恐绝望之下，她只是本能是拿起了手边的锄头。
外婆被抬出去的时候，身上有硬物所致的外伤。
沈冉在医院醒过来后，警察第一时间跟她做笔录，问她是不是反抗过，砸下去的时候有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例行公事般的口气，却让刚醒过来的沈冉再次晕厥过去，而且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更长。
后来尸检报告出来，外婆死于突发心梗，身上的外伤是那个恶魔所致，并不是来自沈冉手里的锄头。
那段时间，沈青山放下所有工作，全程亲自跟进处理，连张敏娜都不让过问，沈明翰和沈明悦更是不知内情。
那个偏僻的地方，资讯相对闭塞，他花了钱，也动用了人脉，把案子的信息死死封锁。
就当沈冉精神状态稍稍好转，有一天被护工阿姨推出去放风，经过茶水间的时候，突然听到几个保洁阿姨在窃窃私语。
前言后语沈冉没听到，只听到有一个声音说：“也不能怪她呀，她也不是故意的，谁想把自己的外婆敲死……”
心里那根弦再次绷断。
她甚至怀疑沈青山骗她，拿假的尸检报告胡弄她，当天晚上出现自残行为。
沈青山马上帮她转院。
后来把她接回家，再后来，就是把她送去英/国接受系统的心理治疗。
也一遍遍跟她强调那份尸检报告的真实性。
但即便如此，外婆也是因她而死。
如果不是自己烂好心，不去帮那个恶魔陈伯收那几件衣服，不踏进那间屋子，一切就不会发生。
那么深的自责，也是沈青山一路陪她走过来。
每天给她打一通越洋电话，每个月飞一趟英/国看她。
现在想想，沈青山确实是一个好父亲，即便不是亲生的，也竭尽所能地护她周全。
沈冉突然意识到，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世还愿意关照她的人，已经死了。
病魔来势汹汹，一下击垮他积劳成疾的身体，随后就是沈家的轰然倒塌。
想到这里，沈冉悲难自遏。
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牵出错综复杂的情绪，让恸哭一泻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