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黑无常说完之后,玄真子眉头微皱,继而沉吟开口:“烦请二位将其死因略作修改,可否?”
尽管玄真子说得很是客气,但其语气之中的强迫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见黑白无常面露难色,玄真子二度开言:“其间因果,由贫道一人承担,二位如实上禀即可,贫道相信冥司罗酆六天公正严明,断然不会因此事而责罚于你二人。”
“这……”
话虽如此,但倘若答应下来,这生死簿最终,还是得由自己亲手窜改。
一念及此,范无救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
“倘若不答应的话……”范无救心中此刻思绪万千,“不行,不行,此人言语颇为强势,当是狠辣之辈,日后怕是少不得会找我的麻烦。”
“不仅如此,他身拥玉籍并且已然渡劫入紫,我手上的这份生死簿,根本就查不到他的信息,修道无成倒还好说,万一日后他得证仙位,那我岂不是……”
想到这里,黑无常愈发惊惧,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思来想去无果,他只得向那一旁的谢必安求救。
眼见范无救抛来了求救的眼神,谢必安会意,继而向着玄真子微微拱手,“真人可否听小仙一言?”
“自无不可,”玄真子也知道此时不宜逼得太紧,右手轻抬,“无常请讲!”
“真人为修道之人,想必也该清楚。阴魂下到冥司,过那奈何桥,饮了孟婆子的汤,入轮回池中投胎转世,之后便与今生再无甚瓜葛。灵识寂灭,与那魂飞魄散本就无差,真人何苦执着于此,倒不如……”
谢必安话未说完,玄真子再度抬手打断,“无常所言贫道自然明了,但此人既为我徒儿的父亲,贫道身怀道法,有此能力,断不能任其灰飞烟灭。”
“这……”眼见得玄真子心意已决,谢必安亦很是无奈,“既如此,可否容我兄弟二人,私下里商议一二?”
“请!”听得此言,玄真子点头应允,“只不过还望两位无常快些行事,这吴长卿,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自然,自然……”拱手过后,谢必安诡笑着将那一脸凶相的范无救一拉,二人便凭空消失了踪影。
本来吴瞳的注意力,一直在那黑白无常身上,听得玄真子言语,他慌忙转视父亲。
果不其然,吴父那阴魂凝聚的形体,在日光的照射下,已然趋近透明,怕是再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完全消失了。
吴瞳如此,吴长卿亦是如此。之前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黑白无常身上,此刻见黑白无常消失,他方才收回视线,转视吴瞳。
见吴瞳瞪眼看他,吴父很是不解,目光回到自己身上后,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透过手臂看到地面,如此诡异的情形,自然使得他惊惧万分。
惊惧之下,吴长卿连连倒退。
“师父?”见父亲如此,吴瞳亦很是焦急,慌乱之下,他急忙再度向一旁的玄真子求助。
不料,玄真子这次却是并没有再行那画符之事,“还记得为师曾与你说‘自尽者,不入轮回’么?你父亲乃是死于自杀,且方才被那阳火焚身,此刻的他,已然是在那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边缘了。为师的符咒,于他无效!”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魂魄一旦散去,便无法投胎转世,天上地下,将再无此人。”玄真子出言解释。
“啊!师父,那,那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没有?”听得此话,吴瞳更显慌乱。
“便要看那黑无常了!”
见吴家父子面露不解,玄真子出言解释,“这黑白无常手中各有一份生死簿,黑无常范无救手里的记乾魂,白无常谢必安手里的载坤魂。”
扭头见吴家父子依旧皱眉不解,玄真子无奈摇头,“他们二人,一人管男魂,一人管女魂。黑无常范无救手里的生死簿便是管男魂的,要想使你魂魄不灭,当观那黑无常如何行事。”
说到此处,吴家父子方才恍然大悟。
眼见得吴长卿的身形陡然又透明了几分,玄真子也不禁有些着急了,与此同时,老道朗声开口:“不知二位无常,商议的如何了?”
话音落后,又过了数息,黑白无常方才再度现身,白无常依旧是一脸的诡笑,而黑无常范无救凶恶的脸上,此刻似乎颇有几分无奈。
现身之后,黑无常也不说话,自顾自的便走至一旁。
见范无救如此,谢必安只好上前一步,“真人已然渡劫入紫,乃是仙界钦差,既代天巡狩,那真人法旨,我兄弟二人便不得不从。只是,只是不知真人可否自告冥司,自请责罚,也免得,免得我兄弟二人,受那无妄之灾。”
“理应如此,”玄真子说话的同时取紫符一张,“此番多谢二位了,他日二位若是有何难处,贫道自当鼎力。”
此语一出,黑白无常默然对视,二人眼中,不约而同的便露出了些许喜色。
他们等的,就是玄真子这句话!
对视过后,二人相继向着玄真子拱了拱手。
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没必要非摆在明面上说。
见玄真子书符盖印,范无救亦是再度取出自己的那份生死簿来,不同的是,此番他右手之中,已然多出了一支黑色毛笔。
眼见得玄真子双指夹捏紫符预备焚化,谢必安忍不住开口:“真人可知以紫符请神窜改生死簿,会受何种责罚?”
“哦?”听谢必安如此言语,玄真子亦是很感好奇,“贫道不知,还望无常赐教!”
玄真子此话一出,谢必安的身形陡然消失。
下一刻,他已是一手擒住了范无救提笔的右手,继而转视玄真子,“实不相瞒,方才我兄弟二人回了冥司一趟,查了一些以往的案例,如真人这般,当折损阳寿三载,有功可抵!”
谢必安说完,一直未曾说话的吴长卿焦急开口:“道长实在不必如此,我吴长卿并非怕死之人,否则也不会自裁于那胡屠家中。道长对我吴家父子的大恩,吴长卿万世难报,此番若是再连累道长折寿三年,我心难安,还望道长收回成命,由在下去罢!”
“的确如此,因为区区一个凡人,而折损三年阳寿,真人还请三思啊!”吴长卿说完,谢必安快速接话。
不过白无常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却是一直没曾离开过吴瞳的脸。
与此同时,他那握着范无救的手,亦是频频施力。
感受到谢必安手中的力道,范无救会意,“是啊,是啊,真人如此,着实亏得慌!”
吴长卿是语出真心,谢范二人此举却是欲擒故纵,玄真子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自然心中了然。
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但老道却也并未立时表现出来,只是自顾自的抖手将那紫符焚化。
紫符焚过,玄真子向着黑白无常微微供手,“二位可先行离去,稍后贫道自会将这吴长卿送至冥司,有劳二位费心了。”
眼见玄真子下了逐客令,且目的已然达到,黑白无常亦不耽搁,快速取笔将那吴长卿的死因改为“枉死”,拱手回礼之后,便先行去了。
黑白无常既去,吴家父子一同行至玄真子身前,也不多言,只是默然下跪,各自磕了三个头。
玄真子坦然相受,三年阳寿,当得起这六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