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和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尽职尽责的履行着普照大地的义务,所以天气还算暖和,但不时刮过一阵深秋的风,却也略带薄凉,这家康复中心的后花园里种了不少高大的法国梧桐,因为错过了季节,轻轻一阵风吹过,大片大片的大叶子飘飘忽忽的在空中晃晃悠悠的,划下不甚规则的轨迹,正如人的一生一般,只要是来过,只要是有过生存的迹象,只要有过曾经和过往,就会留下或这或那的足迹,即使是强力抹除,总会有些痕迹证明曾经的我们是其真真实实的来到过。
依旧怀有生存迹象的秋虫,不时四处乱蹦,似乎只有用这种可以泛活生命迹象的表现,才能够显示自己是真真实实的活物,而没有被掩埋进秋天的诸多痕迹中,大片的法国梧桐叶子飘落在地,因为风的外力,又不时成片成片的堆叠而起,落在泛黄的草坪之上,给人一种落寞的荒凉感。
梅欣因为先前的时候太过用力,体力有些透支,依然未完全好转的额头上竟然沁出了涔涔汗水。
慕荣达掏出一方丝帕,一脸宠溺的替梅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梅欣唇角微弯,“达哥哥,你还真是了解我呢,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习惯那些个纸巾。”
是的,其实一直以来连慕荣达都不知道为什么,自打有记忆起,他总是习惯于在身边携带一方做工精美的丝帕,有时候只是拿出来把玩,却从来不拿给别人用,倒好似只是出于纯粹的欣赏,欣赏上边地道的苏绣而成的红梅花瓣。
甚至,在之前的时候,他有一位女伴无意中得了这方丝帕,因为喜爱,随手收在身边,以为不经意便可以了之了,岂料,慕荣达在刚穿好了衣服之后,随即便发现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盛怒之下的慕荣达自此与印象还算好的女伴一刀两断了。
此时的达成协议弯腰抱起梅欣,“反正今天大夫所交待下来的,你今天必修的练习早就已经完成了,来吧,来吧,好吧,我来抱你到轮椅上,咱们两个一起聊聊天儿,说说,你前几天借给你的那本古书里的故事。”
“唉呀,那本书真是年代太久了呢,我看的时候都是万分小心着的,生怕稍一用力那竹简就会风化一般。”
年代久远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梅欣却是十分宝贝着那本古书的,生怕真的哪吹过来一阵风,便把这本自己视若珍宝的,记载着一则古典小说的古书给吹成了灰,瞬时灰飞烟灭了。
“较之于丝帛和纸张,这竹简耐时间性还是比较长久的,所以,你也不用太小心了。”望着梅欣的一脸认真相,慕荣达好象再看几个世纪都看不够的直盯着她的微转眉目。
“嗯呢,达哥哥,你们说我以前是学习古汉语的对吧?”
因为没有了之前的记忆,梅欣总要在别人的嘴中才能得知自己的从前。
“是啊,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嗯,所以啊,我看那上边的文字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感觉费力,倒象是自己自打生下来之后便是学习着的。”梅欣自豪的扬起头,脸上更是神采奕奕。
慕荣达嘴角约略抽动了两个,那本古书是放在那只珠钗的下边的,也即是放在紫檀木盒子里的夹层间,以前的时候,他自己也没当回事,兴许这之前,也从来没有人当过一回子事的。
一直到忽然有一天,他忽然感觉这盒子貌似有点太笨重,打开来看时,便看到了这本也算是有穷国古史的书籍。
“那梅子跟达哥哥讲讲,里边讲述的是个什么有趣的故事啊!”
听慕荣达问起里边的故事,梅欣未曾说话,眼圈先红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轮椅上坐好,长长的叹息一声说道:“书里的大概意思是说,当年有穷国的皇长公主被附马的弟弟与附马的青梅竹马以及当时的皇后等人的联手陷害,以致于对远在他乡争战的附马心里生疑,心痛至极,以至于身故之后都无法忘记在当时的她来看的切齿之恨。”梅欣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看不到姜达的脸色,因为他此时正低下头来,替梅欣揉搓着有些红肿的脚踝,声音听起来却不似平常般温软,甚至让人平白的感觉还有几丝酸楚,“那梅子以为,这位公主转世之后,能否有缘看到这份书典呢?”
梅欣轻咬着下唇,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着:“这个嘛,依我看来啊,至于看到看不到,事情总归是已经过去了,其实要让我看来啊,他们来世见不若不见。”
慕荣达抬头望着梅欣,看她此时正一脸沉思状,“梅子何以会这样说呢?”
“唉呀,达哥哥你且说说,如果真有来世,这位公主到了奈何桥,喝下为孟婆汤,怎么还会记得前世的恩怨种种,即使当真看到,也不会有何感觉的。换一种角度来看问题,如果这位公主真的有前世的记忆,真相昭然的时候,当她忽然明白自己费尽心思所报复着的男人,竟然是如此的爱着自己,这又让这位公主何以为堪呢?
如果换做是我,早把自己缩小了钻耗子洞里了呢,哪里还敢出现在附马面前?何况是,那位附马又岂会真正原谅这位因为衔恨而和自己过不去的公主的呢?所以,依我所见,见不若不见,时间久了,恨意磨平,一切重归自然,还不若让这一切在历史的浩渺烟河中消散个无影无踪。”
说完这番话,梅欣抬眸望向姜达,但见他嘴角呈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这笑意的背后却有着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脸色微红,“达哥哥,是你让我说的嘛,我说的不好,你,你又要取笑人家了!”
“没有,真的没有,我们梅子说的很好,我也是这样认为着的,所以说,附马费尽心思所能得到的一切不过如此尔尔,有不若无,说的不错。”
嘴上这样说着,慕荣达内心里却在想着: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
老子的这句话,不怪乎沿传千载,果然有其过人的哲理渗透其中。
就拿此时的梅欣来说吧,如她所言,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如果她没有忘记以前的是是非非,怎么能够活的这般快乐呢?
不要说她不能够快乐,便连自己也无法真正快乐起来。
前一段日子,没有梅欣在自己身边,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看不到了日子的颜色,感觉不到了太阳出来时,身上也会有温暖,只感觉世界一片清冷,做什么事都感觉索然无味。没有梅欣在身边,恍似灵魂都游离了自己身体。
大手握捏着梅欣的脚腕,心疼的数落着:“梅子,以后要做个乖乖听话的好孩子,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起来也非是一天半天所能够彻底痊愈的,听林朵的话,适时安排锻炼时间,好吗?”
梅欣皱一皱鼻子,象是个孩子似的说道:“那可不成,达哥哥不知道吧,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是我姐姐梅寒和查理结婚的日子,我姐姐说了,让我快些好起来,到时候还让我做漂亮的伴娘呢!”
说话间,梅欣忽然看到了不远处渐行渐近的仇雪芬,顿时如个天真的孩子般,仰起甜甜的笑脸,“妈咪,今天又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先前一直沉溺于牌桌富贵场的仇雪芬,此时象是一位贤良的老妈,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纹,走至梅欣跟前,用手轻轻的刮一下她的翘鼻子,一脸宠溺地说道:“小没良心的,也不说想不想念妈咪,看到就要好吃的。”
梅欣一脸馋相的望着仇雪芬,撒娇说道:“好妈咪,这会儿正饿着呢!”
仇雪芬笑眯眯的打开食盒,从里边取出最做的喷喷香的糕点,对向一旁的慕荣达笑吟吟地说道:“大少爷,也来一起吃点儿吧,看看仇姨这手艺是不是退步了。”
望着这不是亲生母女,却象极了亲生母女的两人女人,慕荣达脸上漾起一抹黑说不清道不白的笑纹,有好些人和事,当真是无法说个清楚,也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忧了。自打寻回了当年失踪的梅欣与林朵之后,真相昭示给众人的这一天,这一对亲姐妹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在梅欣被梅家用专机接回国内进入康复医院的那一天,梅家也发生了大事情。
一张已经签字盖章的协议离婚纸被呈放在梅公远的面前,仇雪芬一改往常的愤世嫉俗,脸色平和的坐在对面说道:“公远,这件事情其实我想了已经二十多年了,我承认我爱着你,一直如此,但并不能因为爱就让你轻视我。如今,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当年的事情,也即是梅欣当年的丢失案与我无关。害怕照顾不周,我当年还专门请了个护工照顾梅缘妈妈,不成想的是,错就错在了这个上边,当然如果这也算是过错的话。之前的时候,你气话也好,真情也罢,总是因为这件事吵吵闹闹的说要和我离婚,虽然一直也没兑现,但这样的话说多了,便是一颗火热的心也会冰凉的。一直以来,我不是垂涎你们梅家的权势,对于我们仇家来讲,虽然势力大不如从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养我一个吃闲饭的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者说了,我有梅寒,她的我的女儿,有义务照顾我。所以,你们梅家的一针一线,我都不会带走的。好离好散,我还你自由,咱们现在就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