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中的慕荣老爷子,将两手摊在脑后,双眼微闭,神思恍惚,往事历历在目,却是那般让人费解与不安,该来的终是来了,是必要有一个新的了断了吧!
夜的大手笔便是将浓墨重彩给予这个世间,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将尘世完完整整的包裹其里。
爱琴海的岸端,一座豪华别墅里。
大客厅里,英国老式钟摆正沉闷的履行着职责,除了这些吱吱呀呀的声音,里里外外竟再听不到旁类声音,哪怕是细小的如针落地般的微动。
一个年纪不过五十多岁的中国女佣,面有疲色的坐在沙发正中间,动也不动一下,如果不是因为过度疲困偶尔栽动一两下的头颅的显然动作,任何人都要以为她是木雕石化了。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虽然窸窣,却也令得这个佣人激灵灵精神了一下。
木塑的身子竟似惯性般弹了起来,“管家,时间马上要十二点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少爷今天晚上会睡个安稳觉了呢?”
被称为管家的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笑,“但愿吧!自从慕荣少爷离开了他外祖母身边之后,夜夜便如此了!”
“是不是慕荣太太的过早去逝,给他的心理埋下了阴影?我以前可是听人讲起过,如果最亲密的人过早离逝,会给年幼的孩子造成心理疾病的......”
女佣絮絮叨叨的话还未说完,那名管家脸色陡然一变,声音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起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这话只能够说第一次,如果让老爷听到......”
说话间,脸孔扭转出了一个在这暗夜中,甚至让人感觉无比诡异的神情。
女佣显然是被方才这位管家飘忽不定的神情骇住了,不自然的扭动了几下身子,脸上透出无比的惶恐,好似是在如此的子夜时分,听到了不甚么不和谐振的异声调,身子也不由自主的的打了个寒颤。
这女佣来的时间尚短,可以说她是唯一一个是这位慕荣少爷亲选的女佣。
具体说来,是有那么幸运的一日,她正在街头菜市场与小商小贩讨价还价的买菜,便有这位管家走至身边,声音轻轻悄悄地说道:“恭喜你了,因为你与我家少爷的外婆长的有几分相象,所以,你被我们家大少爷看中了。你的家世我们亦听说了,据说你有儿子在英国留学,如此,你可以随我们到英国给儿子做伴读了!”
做为一个一心想要来英国照顾儿子的母亲来讲,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何况,一笔不菲的工资,足可以够他们母子两个衣食无忧了。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岂有不张嘴吞食的道理?
未及详细了解此间的事情,这位想着自己一身别无所长的女人,便很坚定的答应了下来。
慕荣家的事情她所知不详,只是后来听人偶有说起,自己照顾着的这位小少爷因失了母亲所以才送来英国的。
至于那位老爷虽然浑身透着让人不舒服的冷唳,因为只见过一次,也无甚特别的感觉。但是,管家的疾声厉色让这名女佣感觉到了此间的不寻常,暗淡了自己接下来的声音,低垂了眼皮,粗粗回了一句,“谢谢管家照拂,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马上要子夜十二点了,我上楼看看少爷的睡眠情况!”
女佣的抬脚声甚是轻微,踩在大红的毛质地毯上,让人听不到一丝声响,望着女佣约略有些佝偻的身影转过楼梯,管家无奈的摇了摇头,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倾刻漫卷了他的整个身体。
二楼的小卧室里,昏黄的壁灯如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尽职尽责的发散着最后的光泽,光线不是特别的充足,屋子里的装饰还是能够分辩得清楚的。
风从半开着的窗子处爬进来,轻轻拍打着淡绿色的薄纱窗帘。
女佣轻轻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么小的孩子就没有家人在身边,自己如何能够照顾得了自己?
记得十一点钟上楼的时候,这窗子是关闭着的,难不成是少爷起夜的时候又打开了?
小孩子总是贪凉,虽是初春,夜风寒凉,这冻着个好歹,可如何是好呢?
轻轻的关上窗子,那些原本还如暗夜精灵般起舞的薄纱窗帘瞬时便停止了跳摆不定的思绪,彻底安定了下来。
女佣轻轻走向一张若不仔细察看,定以为空无一物的大床,宽大的床上,辅着淡绿色的床单。
淡绿如春天的颜色,一直是这位小少爷的最爱,如他所言:这是春天的颜色,看到这种颜色就如同是看到了整个春天,自己的血液中也似乎也有将要生芽的种子,开始焕发勃勃生机。
这位少爷虽然年纪不过五六岁,所说出的话,却总是让人意想不到,比如春天,比如血液中培育出的种子,小小的年纪,他又是如何想象得到的呢?
更何况,小小的年纪,眼睛里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重复与未解,黑如点漆的眸子里,似乎有着让人永远无法破解的奥秘。
此时的慕荣少爷用一条浅粉色的毛巾被裹了瘦小的身体,小小的头颅枕在宽大的印有中国传统刺绣的枕头上,据这位小少爷讲:这种刺绣能够让他自己安神,能够给他以温馨如母亲般的感觉。
再次想起这么小的孩子就失去了母亲的呵护,一个人远离家乡,虽有佣人伺候,平时却依然无法掩饰眸底的孤独,这位已经做了母亲的女佣心底一片怜惜,情不自禁替他掖了掖被角,将他露出来的一只嫩白的脚丫子塞进去。
似乎当真睡熟了,慕荣少爷瓷白的小脸在暗影光线的映趁下,显得极为和谐,浓密如羽的睫毛覆在下眼皮,偶有微动,嘴角甚至还噙了一缕浅笑,甜蜜的感觉将正注视着他睡态的女佣心里顿时充了柔柔蜜蜜的感觉,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慕荣少爷今天晚上会是一夜好眠了!
平日里她的职责是在每夜的十二点以后守在慕荣少爷身边,在他做恶梦的时候,将他摇醒,所以此时,容不得她有丝毫懈怠,悄无声息的退回到一旁的小沙发上坐定,望着已经将要指向十二点半的分针,手托着下巴,因为无聊与无所事事,枯坐在那里,她自己也进入了浅眠状态。
所以此时,容不得她有丝毫懈怠,悄无声息的退回到一旁的小沙发上坐定,盯望着已经将要指向十二点半的分针,手掌托着下巴,因为无聊与无所事事,枯坐在那里,她自己也进入了浅眠状态。
是的,这一夜的慕荣少爷确实做了一个美梦,他梦到自己进了一个雾气昭昭的林子,林子中没有透出任何可以给自己指引方向的光线,辩别不出自己身在何方。
但他却不感觉害怕,内心里反倒有着可以重见自己最喜欢见的人的喜悦,这种感觉是与期冀见到外婆与妈咪的感觉是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此时的他竟然说不清楚。
虽然梦中的他被裹在团雾之中,但内心里却似有一个指北针,让他能够清晰的知道自己所要寻找的目标与方向。
走过一段距离,突出了重雾包裹,梦中的慕荣少爷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迷茫。
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如珠盘相击的笑声,那笑声如同被下了咒般吸引着慕荣少爷向前走去。
他走的步子极快,竟似是要寻找千万年前的情人一般,此时的慕荣少爷年纪只有五六岁,如此形容似乎确有不妥,许多年以后,他每每想起此夜的梦境,心里便会生出几许别样的情愫,这般的感觉竟是在他以后活了三十的时间里,不曾有过。
因为走的太急了,树枝划破了身上的衣服尚且不知,扯破衣服的撕裂声,却分明惊动了那边正自欢笑的少女。
一条清可见游鱼卵石的小河边,一位身穿他最喜欢的浅绿色纱裙,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头上梳两个预示着她这个年纪的小抓髻,只是,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清浅的一个早晨,这样美妙的感觉中,忽然而至的一团薄雾,让对在的少女的面容变得隐隐约约,除了那瓷白如玉的肌肤外,他甚至再看不清小姑娘头上是何妆饰。
被人惊了早起的嬉戏,另一位身着粉妆的小姑娘显然有些不高兴,“真是扫兴,师傅今天一大早外出,好容易得着个机会出来耍一阵子,让这小子给扰了,主子,真是好没意思啊!”
伴随着一阵吃吃的俏笑,被称做小姐的女子接口说道:“罢了,罢了,朵儿亦不必牢骚满腹,左右时间也不短了,只怕是过不了多久,有人要寻你我用早膳了!”
说话间,便听得有炊烟袅袅处的半山腰间传来一个几近苍老的声音,“梅子,朵儿,再晚些回来,只怕是你们师傅回来要责罚你们了!”
这话分明带着几分慈祥,听在二人耳中,却如同一枚重击炸弹。
二人急急的甩了手上的花枝,再不管兀自僵在原地的慕荣少爷,飞快的向声音的发祥地急掠而去。
团雾散尽,慕荣少爷先前那如同被束缚一般的感觉顿然消失,俯身捡起地下上小姑娘留下的梅花枝,嘴角弯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未觉察出的笑,“梅展霜情留芳伫,雾语殷勤,佳人不在,缘何香如故?”
团雾散尽,慕荣少爷先前那如同被束缚一般的感觉顿然消失,俯身捡起地下上小姑娘留下的梅花枝,嘴角弯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未觉察出的笑,“梅展霜情香如故,雾语殷勤,何处觅佳人?”
声音穿透迷雾,听在自己的耳中,连慕荣少爷自己都深吃了一惊。
却原来是,那个一直在雾里林中行走的少年竟然不是他自己,他一直在不显眼的地方做冷眼旁观,可里里外外通透着的感觉,竟然如自己在经历着一般,便连内心里的充实与甜蜜,便连无意间的伤痛,都似是亲自经历。
他分明感觉那个虽然同样有些看不清模样的少年竟然与自己是一般的感受,与自己是两个个体的一个整体,这种感觉来的十分怪异。
怪异到他感觉自己的内心里竟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的滋味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慕荣少爷正自讶诧间,忽听得那个少爷嘴里发出了一阵将枝头婉转啼鸣的山鸟惊得扑楞楞乱跳的桀桀怪笑,笑声尾端,一个虽然不大却极为清晰的声音从少年嘴中溢出,“今来今世,来生来世,不管你是何种身份,何种地位,我慕荣逸中一定娶你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