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公远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梅大方已经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半天之后方才半信半疑地问道:“当年,当年的事情,我只是听人说起过,说是梅缘的妈妈难产死掉的,敢情不是这么回事啊?这么说,梅家,梅家还真丢了一个女儿?”
这话问的突兀,问的古怪,好似梅大方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的样子,极其显然的,对于当年的事情,未有亲眼所见的大方也曾有过耳闻,却并不敢全然相信。
如同是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或许能挽其生命的稻草一般,梅公远两眼放光,突然站定了身子,眼窝就有些泛湿了,直瞪瞪地望向依旧挠头的梅大方说道:“大方兄弟,拍着胸脯说句良心话,我们梅家虽然替乡邻造福不多,但也自愧没有做起过对不起乡邻的事情,如果有你所知道的事情,哪怕是任何一点儿蛛丝马迹,也一定要说给我听啊。想这世间从来无有空穴来风的事情,比如说,比如说你这个消息,这个我们梅家女儿丢失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梅大方被梅公远这一连串的问话,问的一时舌头有点打不过弯来,搔搔头,支吾了半天方才说道:“哦,我,我,其实吧,事情是这样子的。之前听说你们梅家要添丁进口了,当时你们家梅老太爷还向乡亲们许诺,说是如果生下孩子当是大喜事一桩,要请大家喝满月酒,大摆三天的宴席。得到梅家将要发生的喜讯,那时候吧,我老婆早早的就把红皮的鸡蛋都替你们家攒好了,只是后来,后来,你们家老爷子什么话也没讲,就拍屁股直接回香港了。咱乡下人虽然实在,却也感觉到了事情并不似大家期盼着的那般顺利,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乡下女人喜欢打听个是非,这个梅总裁你是应该知道的,何况,何况当时还事关要体。所以啊,当时我老婆就向一个在县上医院里做过大夫的木老太寻问这件事情。
具体说来,应该是在前些年进行人口普查的时候,乡里人手少,遇到紧急事情,就要动员各个干部的家属了,我老婆也不例外,那个时候直接协助我们进行具体的普查工作。
女人家嘴碎闲事多,我老婆这种女人更是如此,当时看到木老太怀里抱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就想起了流传过的前不久县医院里,一下子丢了两个女孩子的事情。
当时我那个大嘴婆就问:木大夫,你这怀里的是你孙女儿啊?我那个老婆一直好事儿,她当时心里想着的是,这么小的,看样子不过满月的孩子,怎么看不到也没听说过她的亲生父母呢?别的不说,你看这普查的时候,也只添上了她们祖孙二人的名字,连孩子父母的名字都没有,哪里来的孩子呢?
据我老婆后来描述说,当时木老太的脸色很不好看,冷着一张老脸,只是闷声回了一句:嗯。
我那个老婆当时还抱了抱孩子,随口说了一句:这和一个月前县医院里丢的女婴的大小差不多呢,木老太,你这孙女儿是不是也是从那家医院里出生的呢?该不会是抱的人家的孩子吧?
乡下人没脑子,心里想着啥,嘴里就说着啥。
原也不过是信口说说罢了,可木老太当时脸色就变了,随口说道:哪里会有女婴丢啊,要丢也是丢男娃娃,一个女孩子家的,长大了也是个赔钱货,扔街上都没人捡的,还丢不丢的,大方老婆,这不是寒碜人吗?
并且还说:说白了,那两家也就是仗着有点权势想要讹医院一笔,其实他们两家都是难产,孩子一见面都是死胎,我都是亲眼见过的,怎么还会有假呢?
我老婆听着人家生气了,想想也有道理,这年月计划生育卡的紧,谁家都想男娃娃想疯了,女孩子怀在肚子里都没人想要,千方百计的还想要堕胎呢,即使真的生下来了,送人只怕是都送不出去,谁还会千方百计的偷人家的孩子啊!”
话说到这里,梅公远与慕荣雪松对视察一眼,心里都不约而同的猜想着:这个木老太八成即是慕荣达的外婆,可能是怕人生疑,所以才会说出难产死婴之类的话的。
于是梅公远又笑着说道:“这个大方兄弟,你看吧,你之前说的那眼泉水我可是一直看好着的。如果你们有这个意向,我呢,回头让底下的人做一个策划,把那眼泉水开发出来,让市场上呢,也卖咱们这一带的矿泉水,盖起厂房,本着就近原则,工人嘛,肯定得从附近选。”
梅大方听了梅公远的话,那嘴都合不拢了,连客气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用力搓着一双大手,就差没跳起来了,冷不丁的突然冲向门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小王,小王啊,你让厨房准备一下,让大师傅做几道地道的山菜,就说这两个重要客人要在这里用饭,这个费用回头我签字给你们报销。”
乐呵呵的第着一张大嘴,回头梅公远说道:“唉,公家的事儿就是麻烦,穷啊穷啊,这山沟沟里头,除了个穷还是穷,山里的娃娃们如果不是早几年梅老太爷给赞助了几所义务小学,只怕是现在的孩子还和他们的父母一样,是睁眼瞎呢,这穷山僻壤的没有办法啊!”
梅公远和慕荣雪松却是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说道:“大方兄弟,客气了啊,都是自己人,有些话说着也不算太方便,这样吧,许久没有吃到过家乡的饭菜了,如果不嫌麻烦的话,我们到家里谈吧,让弟妹——那个,也不是你媳妇给我们做一道地道的农家饭,这样好不好?”
梅公远感觉,这大方老婆会是一个关键人物,即使是不关键,在所有的关系链上,起码也是个半知情者。
所以,与慕荣雪松对视一眼之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梅大方此时象是供着个财神似的,站起身来说道:“好,好,好,既然二位不嫌弃,那就家里请吧,反正离这儿不远。”
继而又大着嗓门儿冲外边又喊了一嗓子,“那个小王啊!还在不在呢?”
“还在呢,梅书记,你还有什么事儿落下了忘了吩咐吗?”小王听到招呼回来的速度倒还是极快。
“告诉厨房,别忙和了,我们到家里,让你婶子给随便鼓捣几样家常菜算了,反正也不是旁人。”
那个叫小王笑嘻嘻的说道:“好啊,好啊,梅书记,那要不要我再帮点什么忙啊?”
梅大方没有说话,用手指着小王说道:“梅总裁,你看这个小王,还有我们家儿子,都是木老太接生的。我们这里人穷,距离县医院又远,谁家有个什么事儿,都要找木老太。只不过是呢,木老太年纪太大了之后就没出过诊,走不动了,这没办法。”
梅大方一边感叹着,一边关门上锁,和二人一边走一边聊着。
通由梅大方口述,不论是从音容笑貌还是从略通医术这方面来看,这个木老太极有可能就是慕荣达的外婆。
聊了一路,说了一路,这两个人已经更近一步确定了梅大大方嘴里的木老太即是慕荣达外婆的两个人,此时更想知道的是木老太的近况,更直接说是想要知道梅欣的近况。
做为一个镇的书记,这梅大方的家一如大多数朴实的山里人一样,由几间石头砌成的屋子,许是祖辈留传下来了,因为长年的烟熏火烧的,屋子已经发黑。
山里人住宅简陋,但是却勤快,屋子收拾的倒也干净齐整。
在梅大方的引领之下,一行人走进一间光线还算敞亮的屋子里。
刚坐下身子,梅公远就向忙前忙后的梅大方的老婆说道:“弟妹你也不用忙和了,你看这次来的匆忙,也没给孩子们买点儿什么东西,这是两百块钱,不成敬意,权做是给小孙子买零食的钱吧!”
说话间,梅公远就把手里捏着的二百块钱塞给在屋子里正呀呀学步的一个差不多一周多岁的小男孩子的手里。
小孩子不懂事,拽起红红绿绿的毛爷爷,用胖乎乎的小手,直接就要往嘴里塞,梅大方一把扯过来,沉着一张老脸,有些生气地说道:“梅总裁,你这可就见外了啊!是看不起我们乡下人,还是怕我们招待不好你呢?虽然说我们山里人穷,赶上党的政策好,这几年饭还是能够吃饭的,温饱问题还算是解决了!”
大方老婆不清楚这两个衣冠楚楚的有钱人所来何目的,但他们家梅大方的脾气她还是比较了解的,附合道:“是啊,是啊,一回生二回熟的,这山里没别的好处,就是空气好,吃的东西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既然和我们大方是朋友,不管什么时候路过,一定要家里来坐,就当是自己家啊!”
梅大方苦笑着没有说话,山里的纯朴善良,他在许多年以前就已经知晓了,若非如此,他梅大方自认为也不能算是个十足的好人,如何会对梅缘的妈妈那般痴情呢?
事情虽然过了这许多年了,儿女们也都各自长大成人,他心里却一直耿耿于怀,放心不下。
“梅总裁,我老婆和木老太也算是比较熟悉的了,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如果说之前梅大方不知道梅公远和慕荣雪松所来因何,这一路之上,梅公远毫不避嫌的将话题直接放在了木老太和她身边的孩子的身上,这令得即使是再木讷的梅大方对于梅公远他们的心思,也明了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