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喜庆上完第一节课,伸了个懒腰。
同学们该上厕所上厕所,该交作业交作业。
她感觉有点无聊,抬腿就朝着王鹤然的班级去了。想着俩人走廊上聊聊天,吹吹风挺舒服。
然而,她一走到门口,却发现人没在位子上。
郝喜庆挠挠头,也没多想,拉住一个女生。
“你们班王鹤然呢?”
女生下意识看了眼王鹤然空着的桌位,这才想起来。
“她请假了。”
郝喜庆一下懵了。
“为啥呀?”
女生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眼郝喜庆。
“这谁知道,起开。”
女生轻轻一挣,脱离了郝喜庆的手,便抱着作业本朝着老师办公室走了。
郝喜庆顾不上多问,也不管楼道里还有没有老师路过,掏出手机就拨通了王鹤然的电话。然而,却一直没人接。
郝喜庆心里顿时就有点不得劲儿了。
平时再有事儿,联系王鹤然也没有这么费劲啊。
这时,课间铃声响了。同学们一窝蜂往教室里走。
郝喜庆顺着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手在桌兜里掏着书和本,脑子里还停留在对王鹤然突然‘失联’的纳闷。
王鹤然抱着腿,呆呆的,蜷缩坐在床头。
床头柜上的闹铃刚刚叫了一声,她愣了一下,一把按下。这时,她才抬眼看到从窗帘边上透出的刺目阳光。
王鹤然这才意识到,她竟然就这样,坐在床上一整夜。
她木然的站起身来,长久的身体习惯引导着她来到厨房,可站定到灶台边儿上,人又懵了。
她要做饭,厨房里又没有食材,来这里做什么?
于是,又手忙脚乱的到冰箱这边找食材,还好冰箱里有不少东西,王鹤然想着王爷爷的身体状况,考虑今早要搭配什么样的早饭。
正当她拿食材的时候,王鹤然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吓得她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食材洒了一地。
邓美荣也被王鹤然这反应吓了一跳。
“你拿这多东西干啥呀鹤然?咱一顿能吃这老些吗?”
王鹤然似乎还处于没醒神儿的状态,听见奶奶的话,才愣愣的往地下瞅。竟是满地的食材。
王鹤然说不上心里的感觉,只是有些恼,今早就一直不在状态。
“可能没睡醒,一会儿就好,咱早起吃啥呀奶。”
邓美荣看着孙女这眼圈儿,心道这根本不像是没睡醒,恐怕是没睡。
“冻包子馏馏,就点小米粥吧。”
王鹤然应了一声,利落把其他食材往冰箱里一怼,就要抱着包子去厨房。
邓美荣直接把包子从她手里夺过来。
“瞅你那没睡醒那样儿,回去再眯会儿吧,一会儿还能不能上学了?”
王鹤然没说自己今天压根不想去了,又觉得不知道要怎么跟邓美荣解释这件事。
王鹤然不想让老两位总是觉得自己很容易被他们的事情影响,可她也不想否认他们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啊。爷奶接连出状况,她就是有再大的心脏,也抵抗不了那种对前路未知的恐惧感。
她像她的父母那样,冷心冷情的倒好了。能不带一点心理负担的继续生活。
可偏偏,她和爷奶,是同一种人。
她既能理解,老头老太之所以顶着身体痛苦不说,一连几次都故作轻松想把事情蒙混过关,就是觉得拖累自己。
可她接受不了,他们忍到病发,忍到医生也束手无策。她想不到一点办法,帮助爷奶。只能暗暗恼恨自己,为什么朝夕相处,却没能发现端倪。
尽早看医生,是不是结果会稍稍不同?
王鹤然脑子乱成了一锅浆糊,鬼使神差的,没回自己屋,走到了爷奶的卧室。
王爷爷此刻还在熟睡,她握上他的手,眼眶止不住的发酸。
邓美荣把米下锅后,想回屋看看王鹤然的状态,结果没在屋里找到她。一扭头,就看见了王鹤然握着老头子手的那一幕。
她心里也一揪一揪难受。自己老伴儿这病她不陌生。隔壁的葛婶子得了这病,一家人鸡飞狗跳的。不是今天丢了全家出动去寻,就是明天忘事了脾气按不住到处撒。
这病,熬人。
不光是家人,病人本身也煎熬。
葛婶子年轻时候,做事利索,爱干净。一个人拉扯孩子们成才,老了摊上这么一个病,心气儿,体面都没了。
她那时候一清醒了,就抗拒人接触她。
邓美荣那会儿多不理解啊,奥,她吃了那么多的罪,才拉扯几个孩子长大,现在自己有病了,却把孩子推出去。
看似是不想拖累孩子们,结果呢?病熬着孩子们不够,精神上还要施加压力。让本来就不轻省的看护变得更加复杂。
这到底是自私还是不自私?
可现在,邓美荣只要稍稍联想到王大军或是自己以后也有那么一天,心里就非常共情了。
邓美荣看着鹤然,从那么小一点,现在出落的亭亭玉立。自己是那么宠着,爱着这个孩子,自己是那么自豪把她养大,怎么能忍心让她受这种罪?
老头子,也是这么想的吧。
邓美荣此刻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她想要‘推开’王鹤然。
让她彻底与自己和老头子割裂开来。
她的人生都还没有开始,不能让她浪费在这两个老东西身上。
她还要吸取葛婶子的教训。
要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然而,当她板起脸来,想叫王鹤然别墨迹,赶紧去吃饭的时候。一打眼,却看见了她那通红的双眼。
嗓子就跟灌了水泥似的,一肚子刚才准备好的说辞,都堵在喉咙眼儿了。
王鹤然回过头来,看着邓美荣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偏过头,快速拭了一下眼角,又扬起平时的笑容。
“奶,我可叫不起咱爷,还得是你出马。”
邓美荣回过神来,这时候再来装不爽已经来不及了,掩饰似的摆摆手。
“那...你去看锅。”
打发走王鹤然,才暗恨自己怎么没把握住时机...
王大军不知道是忘了,不在乎,还是自己也察觉出不好,从昨天回了家就再没跟王鹤然提过检测结果的事儿。
王鹤然也是松了一口气,她还在犹豫,是直说,还是瞒着。这都要跟邓美荣再商量一下才行。
邓美荣心里还想着之前下好决定的事儿,也是心里面七七八八,脑袋里左一猛子,又一下子的,乱得很。
王家三个人个个心不在焉,很沉默地吃完了饭。
眼见王鹤然吃完还要收碗筷,邓美荣心里纳闷,可脸上还在酝酿情绪。
“咋,丢魂儿了?不上学去,要在家练洗盘子好以后打工啊?”
王鹤然一点茬子也不想接,碗筷这么一摞,利索到洗水池开始忙活。
“今儿我要请假。”
邓美荣一听这个,不乐意了。本来就不爽的脸拉拉老长。
“又作啥,不道自己高三?”
王鹤然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想休息一下。”
邓美荣这下没话了。孙女本身就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挺要强一闺女,从没听她说过这种话。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最近这事儿接二连三的,她是不是,真的压力太大了?
这可好,推离孙女的计划不仅失败,还被这小妮子整得,自己的情绪都低了。
最后邓美荣自顾自摆摆手,丧气的回屋躺着了。
王鹤然收拾好一切,回到自己的小屋,拿起纸笔来,开始梳理自己的思路。
可无论怎么思考,似乎都绕不开要重回爹妈身边,离开爷奶的结果。
王鹤然久久的,看着写在本子上,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发呆。
迟迟迈不开拿手机的那一步。
郝喜庆端着自己的饭,到餐桌上坐下。没急着掰开筷子干饭,而是又一次打开手机。结果消息栏还是空的。
郝喜庆心不在焉,总觉得这心里发慌,不稳当。
又拨通了王鹤然的电话号码,仍然是没人接。
这下郝喜庆心里更嘀咕了,也不顾上其他,转去给高泽斌去了个电话。
“高泽斌,你一会儿没啥事儿的话,能不能去王鹤然家瞅一眼。”
高泽斌一头雾水。
今天本来还打算到哪找个活呢,这也就刚把衣服都穿齐整,郝喜庆的这电话就来了。
“啥情况,你是算好了我要出门啊?”
郝喜庆这时候光顾着急王鹤然的事儿了,没啥心思跟高泽斌白话。
“她请假了,也没跟我吱一声。我现在又出不去,只能拜托你了。”
高泽斌有点无语。
“咋的,就不许人家有点事儿?干点啥还得报备你啊?”
郝喜庆有点急了。
“那再要紧的事儿,能联系不上人?别跟我这儿贫了,能不能帮忙走一趟。”
“得得得,算我怕了你了。”
别看高泽斌的声音里满是敷衍,收拾的动作却很快,揣上钥匙,一路小跑着就往王鹤然家里去了。
郝喜庆开口请高泽斌帮忙,心里就认定他是个能托付事儿的,但她心里还是对王鹤然的情况不放心,最终饭就就对付了两口,草草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