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洲春山渡口。
这座位于兴和洲中部位置的跨洲渡口,既然隶属于相王府麾下,自然一应规矩也都是要按相王府的章程走的。
四四方方的一整座渡口,除了中间位置的一座占地巨大的高台,是作为来往过路的跨洲渡船停泊的码头之外,高台四周则都是以买卖商铺连接成的一片同样占地不小的坊市商区,八坊十三巷,阡陌纵横,接袂成帏。
因为春山渡口距离相王府望春城不远,加之规模巨大,占地接近半个望春城大小,故有“小春城”之称。
相王府历来在王府各处地界的命名上,大多都会取一个与“春”字有关的名号,如春山渡口、望春城、春谷楼,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其中大概是有些讲究的,只是很少有人真正研究过其中的来历,人家起的什么名字,就怎么跟着叫就是了。
楚元宵一行出了青云帝国边地关城之后,不必太久就到达了春山渡口,在大名鼎鼎的八坊十三巷中找了个地方落脚,等待有过路的渡船从春山渡口离开码头,去往龙池洲。
先前有海妖一脉从九洲内各处内海袭扰跨洲渡船,如青云帝国北海渡船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得益于那位青莲剑仙与一位来历不明的少年人出手护持,所以最后只是丢了一张镇山符箓,但船体本身并未遭灾,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有人运气好,自然也就有人运气不太好,某些没有好运气拉上一位李乘仙一样的仙家高人来坐镇跨洲渡船,又因为各洲驰援到达的不太及时,就无可避免会有或大或小的损失惨重,甚至直接坠落海中毁于一旦的也不是没有。
时逢乱世,各家手握渡船的仙门,自此以后就都长了记性,开始往各自渡船上配备足够镇场的仙门高手压箱底,以保自家买卖财路不失,这也算是被打疼了之后的吃一堑长一智。
春山渡口,某座街巷酒楼内,二楼临街的位置。
楚元宵一行四人坐在桌边,一边等待着已经上过茶的酒楼小二再上菜,一边看着窗外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楚元宵端着茶杯坐在桌边,转头透过窗户看着窗外,沉默了片刻后突然道:“这座春山渡口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要尽早离开。”
坐在少年一侧的余人闻言有些不解,抬头看着少年道:“这渡口哪里不对吗?”
蒙着眼的年轻人魏臣坐在楚元宵对面,听着少年的说法却微微皱了皱眉,大概是回想到了什么事,于是问道:“赵继成?”
当初在北海渡船上时,那个青云帝国麾下负责经营渡船生意的渡船使赵中宸,曾经找人设局挑衅李璟,彼时还在船舱之中的楚元宵,刚从打坐之中醒来,就被白衣扔到了渡船山顶。
再后来四人回到船舱之后,楚元宵与李乘仙之间曾有过一段对话,按照当时李乘仙的估计,那个与青云帝国并不一条心的渡船使可能会与相王府有关联。
虽然后来北海龙王堵路一事,好像是把那渡船使的下家又指向了别处,但是魏臣作为当时两人对话的旁听之人,他终究还是记得当时只提过一次的那个名字。
有些人的脑子,好像总是跟另外一些人不太一样,鸡毛蒜皮,大事小情,过耳不忘。
楚元宵点了点头,“跟我是同乡,据说从家乡离开之后来了兴和洲,此时大概就在隔壁的望春城。”
“有过节?”余人大概是也想起来了,挑眉问了一句。
“我不太觉得,但他就不一定了。”楚元宵语气莫名回了一句。
当初大家都还在小镇时,各自的脾气秉性就早都已经一眼可见了。
楚元宵与赵继成之间要说到过节,除了在五方亭时,孤苦无依的少年曾经因为对方言辞过激而红过一次眼,还有在小镇乡塾时,因为那个能言善辩的红衣姑娘,楚元宵占了一次上风外,其余时候都是那个赵家子在说,而楚家子只有沉默寡言。
这样的过往,反正楚元宵本身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仇,至于那个赵家子会如何认为,大概就只能说见仁见智了。
客栈的小二哥终于上了菜,一行四人开始吃饭。
这一路上说起来,楚元宵跟余人和魏臣早都已经混熟了,三人之间言谈无忌,也都不太有什么互相客气的习惯,唯独那个新加进赶路队伍的女子青玉,又开始跟当初的魏臣一样,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沉默寡言。
她大概是有些顾忌的,毕竟当初楚元宵的本意是不想带着她一起远行,是魏臣跟余人两个一番插科打诨后,才让她跟进了队伍。
所以青玉大概是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恼了主事的楚元宵,再将她扔在半路上,故而她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处处谨小慎微。
这反倒让同行了一路的楚元宵有些尴尬,还曾特意跟她说过几次不用如此,既然是已经开始同行的同伴,就不用再顾忌一些过往事。
但是青玉好像对此置若罔闻,依旧是谨言慎行到让人有些心酸。
就比如此刻,酒楼小二哥端上了饭菜,又说今日是他们掌柜的生辰,所以酒楼都会给每桌客官多送一份汤,于是最后就总共有四菜一汤摆在了四人桌上。
可那女子青玉,从头到尾却就只是低着头,认认真真小口吃着她捧在手里的那碗白饭,对桌上的菜肴却连看都没敢看一眼,像极了生怕别人嫌弃她吃得太多一样。
楚元宵三人又都是男子,也不好给她夹菜,所以一顿饭吃下来,就显得只吃了一碗白饭的青玉有些可怜,也让其余三人都有些无奈。
余人看着青玉的谨慎模样,突然就有些后悔,因为她这种古怪的做法,也不是今日才如此,而是一路上一直如此,反而弄得好像是自己这三人苛待于她一样。
一念至此,大概是没太过脑子的青衣小厮转过头去,看着魏臣道:“要是当初我们两个不说话,没让她跟着我们一起的话,是不是她现在就不用这样了?”
楚元宵更无奈了,转过头看了眼明显脸色更白了几分的女子,又对着余人没好气道:“你可快闭嘴吧!既然不会说话,能不能就不要逞能?”
余人自然也看见了青玉的表情,最后张了张嘴,就又有些懊恼般闭嘴不说话了。
四人茶余饭饱,楚元宵准备叫来那小二哥结账,结果肩头搭着一截抹布的小二哥跑到跟前时,却眉开眼笑说了一句,“各位客官的账已经有人结过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一瞬间,围坐桌边的四人,除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青玉,其余三人的脸色都瞬间沉了下来。
魏臣突然意味不明轻笑了一声,“还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楚元宵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我这个运气,有时候是真的不太好。”
不出所料,下一刻就有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距离众人桌边不远处响起,“故友相逢,楚兄难道不打算与老熟人打个招呼?过朋友家门而不入,是不把老朋友当朋友?”
一个手持折扇,身着天蓝色长衫的翩翩少年贵公子,适时出现在这酒楼的二楼楼梯入口处。
楚元宵眯眼看着那个仙家贵公子,表情倒也并不凝重,挑眉一笑,“许久不见,陈兄倒是更加风姿卓然了。”
来人正是相王府嫡脉子弟,那个将赵继成带离盐官镇的仙家少年陈奭。
陈奭听着楚元宵如此说,大概是有些意外,也跟着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楚兄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在下了。”
楚元宵耸了耸肩,“我这人别的都不怎么样,也就是记性勉强尚可。”
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特别多的交集,除了当初春分夜的那一战时,二人一个执棋一个观战之外,就只有在小镇乡塾时,陈奭曾笑言过一句“楚元宵命苦”。
故而此刻双方再见,其实也就没有太多能说的话题。
陈奭听着楚元宵的那句回答,只是笑着耸了耸肩道:“咱俩其实也确无太多话可以说,这种净是水分的话,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说着,这位仙家公子的脸色突然就变得有些古怪,笑眯眯道:“但是有个人,大概会跟你有很有话题可聊。”
……
春山渡口外,某座怪石嶙峋的小山坳之中,有个一身黑衣、面色冷厉的少年人,大马金刀坐在一块奇峰突起的险峻巨石上,等待着某个许久不见的熟人来此。
他跟着陈奭和那位晁老供奉一起到了这相王府之后,基本就没有离开过望春城,所以对于这座春山渡口,除了当初搭乘龙兴渡船落在此地外,他其实也没怎么来过。
天下大凡做买卖的,基本都是要讲究一个和气生财的,春山渡口属于相王府麾下,也同样会有渡口之内不得随意打架闹事一类的规矩。
今日老友见面,就不太宜在那渡口之中,毕竟拆了人家的酒楼要赔钱不说,说不准还得吃官司。
赵继成自忖如今也算挂着相王府门下弟子的名头,总不好太不给面子,有些人品还是得攒到该用的刀刃上,要是浪费在眼前人这里,是不太划算的。
当初在盐官镇谈买卖时,赵继成曾特意问过陈奭,说相王府将不将礼官洲的那个仙门茱萸山放在眼中,其中的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赵继成的那位瘸了腿的父亲赵裕,在当年独自一人走出那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镇之后,最终去到的那个地方,就有那“茱萸”二字,而他的那位总是浑浑噩噩的娘亲,其实也是出自茱萸山。
有些事是陈年旧事,也许在那座如今依旧如日中天的五品仙门眼中,已经是没有什么人记得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但是放在历来都不觉得自己心大的少年人眼中,就总还有一笔旧账是没有翻开的。
当初陈奭找到小镇赵府门前时,赵继成曾问过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他将来借着相王府的名号,拆了茱萸山的山门,再刨断他们的山根气运,相王府是不是无所谓?
当时的陈奭对此并未太过上心,只是用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题略了过去,大概有些类似于默认,但其实并未直接明说。
后来进了望春城,相王府给赵继成的某些规矩限制里头,却有一句“使用相王府的名号,需经过王府当家人的同意”。
这话在当时已经进了“贼窝”的赵继成看来,其实是等于相王府陈氏有反悔的意思了。
只是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他已经进了“贼窝”,并且也还没有什么把柄握在手中,那么有些事就不好再多提。
既然人间人人皆为己,则某些事说话不算话,也无可厚非。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有些事能不能做,就要看他到时候握在手里的筹码够不够多?
所谓“算计”两个字,也不一定全是对着外人的。
此刻,坐在山石上的少年人,抬头眯眼看着那个从山坳之外缓缓走来的,同样一身黑衣又背刀佩剑的少年人,突然就咧嘴一笑。
“许久不见,你果然依旧如此落魄?”赵继成说话的时候,先看了一眼楚元宵佩在身侧的那柄木剑,唇角带上了一抹浓重的嘲讽之意。
“要是真的穷到这种地步,你也可以跟我说一声,小爷赏你一把剑就是,何必非要拿着根破木头充数,难免让人笑话我们盐官镇出来的人,穷酸!”
楚元宵看了眼那个高坐石上的同龄人,突然一笑,“我穷酸不穷酸不好说,但看你这想跟人打个架,还得跑到城外来的架势,我倒是觉得你混得也不怎么样!”
接着,背刀少年又歪了歪头,继续笑道:“要不然跟我走?”
“呵!”赵继成闻言冷笑,上下打量了一眼对面那个,好像突然跟以往不太一样了的少年,“堂堂三境的绝顶修为可真是能提气,终于让你跟当初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小可怜不一样了!”
楚元宵在离开那紫荫河之后的这一路上,修为又往上涨了涨。
大概是得益于打坐勤恳,站桩不辍,所以练气一道进了三境凝魄,武道则进了炼体境,唯有那最难修的神修一道,还停留在二境炼魂,始终没有摸到三境的那道门槛。
三径各自的初始三境都不太难,多是个日积月累、积沙成塔的路数,高下之分只在于谁家的谷仓更大,积粮更多,这就在天赋,也在毅力了。
当初在盐官镇时,大道断头的小镇少年重新遇上那个白衣少女时,她曾给他打过一个比方,说仙家修士的修行路,就好比庄稼汉种田,灵根的品秩高低,相当于田地的肥力大小,放在此时来说,就大概相当于谷仓的宽窄长短。
至于说到毅力一事,自然是说那块种庄稼的田地,也是可以通过施肥来增产的,至于是怎么个施法,能起多大的作用,就得看各自的本事了。
某些吃不得苦的仙家子弟,希冀着用天材地宝硬堆修为,自然也无不可。
但是只有种田人才知道,某些没经过沤肥的农家料,大概是有可能会把庄稼给浇死的,就好比一朵千娇百媚的娇花插在牛粪上,未必会让那花长得多娇艳,反而是受不住肥力被烧死的可能更大。
楚元宵听着赵继成那句嘲讽多过感慨的言辞,不置可否笑了笑,“这是找不到人说话,所以就连骂人的功夫都跟着退步了?”
本来还一脸笑意的石上少年,闻言突然脸色一沉,眯眼盯视着对面那背刀少年人,“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这一身筋骨,是不是能像你那张破嘴一样硬?!”
“那就试试?”
赵继成闻言咧嘴一笑,“那就试试!”
话音未落,原本还蹲在高处山石上的赵姓少年,猛然间从石头上跳了起来,甚至都没做蓄力的动作,直接猛然朝着站在下方的楚姓少年砸了过去。
力道之大,直接让他脚下那块山石四散崩飞,碎石如利箭,四面飞射之下,穿透了不少的山石树木,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站在低处的楚元宵,看着当头冲拳而来的赵继成,猛然后撤一步,双腿弓步站位,腰部发力,右手单拳从身侧挥出一拳上扬,朝那赵家子迎去!
泰山压顶,撞上一记霸王扛鼎!
以两人交手之地为中心,一瞬间的武夫劲气崩散,四方风吹,山坳之中的草木向着四面八方弯腰下摆,几欲折腰!
纯以武道交手的两人,在这第一招交锋之间,谁都没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赵继成虽有高出一境的修为优势,但他为求突然,所以并未做蓄力的动作,在始终站在地面上的楚元宵这里,就少了力从地起的优势,故而在一招不中之后就只能借力倒飞了出去,重新落回了那块已经被崩碎的山石上。
面色冷厉的赵家子站定之后,突然咧嘴一笑,“还好,要是真连我一拳都接不住,我以后都不太好意思再欺负你了,你确实没有让人太失望!”
楚元宵缓缓收回挥出去的拳头,随后轻轻扭动了一下手腕,歪着脖子抬头斜瞥了眼那赵家子,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知道我当初送了那水岫湖的柯玉贽一句什么话吗?”
已经准备再次挥拳的赵继成听见背刀少年这句,突然勾出一个冷冽的嘲讽笑意,“一个要么被啃了,要么跪地磕头叫爷爷的垃圾,你拿老子跟他比?”
下一刻,站位一高一低的两人就再次出拳!
楚元宵不再是站在原地不动,而那个赵继成也不再是凌空而来,两人都是脚踩地面一路朝着对方狂奔几步,如出一辙各自一拳往对方面门砸去!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两人各自半边脸都中了一拳,齐齐被砸得一个后仰,但双方并无一人有后退的意思,互相抓住对方前伸的胳膊,再次将对方拉到自己面前,然后就开始互相双拳砸人!
一个三径同修的三境武夫,与一个已入四境的凝魂武夫,两人间的打架竟然都已不讲拳法路数,干脆开始以伤换伤,直接站在原地一拳又一拳地互殴!
大约双方都挨了不下百拳之后,突然又像是约好了一样,各自抬腿一脚踹在对方腹部,这一次力道之大,直接就将对面而立的两人都齐齐蹬飞了出去!
各自在空中后翻了两圈之后落地,又在地上滑出去老远,后脚蹬地犁出一道深槽,脚后则堆起了一大堆的泥沙土石。
此刻都有些鼻青脸肿的两个少年人,齐齐抬头恶狠狠盯视着对方,各自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
赵继成先喘了一口粗气,冷笑道:“果然三径同修就是了不起!”
楚元宵吐了一口血沫,回了一句,“跨过了锻体三境的分水岭,你也确实扛揍!”
“再来?”
“再来!”
这一架,几乎是这两个少年人自从踏入修行路之后,各自最无所不用其极的一场打斗!
楚元宵自从在那座江中孤山上入径开始,每每与人打架,要么是以余人附身来拔高战力,要么是借境与人斗殴,而且基本都是打到差不多之后,就要开始靠脑子说话,言辞取胜,所以很少纯靠自身修为,与人打到这种连套路都不讲的时候。
双方再次撞到一起之后就又开始了毫无防守的拳拳到肉,互相换伤!双方直到
都有些力竭,且将整个小山坳之中的所有山石全给撞成了碎末,才在将对方砸了出去之后同时倒地,各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赵继成恶狠狠看着对面被打成猪头一样的同龄人,“老子迟早有一天打死你!”
楚元宵冷笑一声,看着同样被打得面目模糊的赵家子,“就凭你?今天没机会,你以后更不会有机会!”
赵继成呸了一声,突然冷冷道:“说点有用的吧!”
楚元宵无所谓般耸了耸肩,“你先!”
“你被堵路之前对上的那个渡船使,是个三面谍子。”
大概是为了表一表诚意,也大概是不想跟楚元宵多废话,所以赵继成上来第一句,就给了一件干货!
也不知道这个每天忙着跟一座山较劲的家伙,到底是怎么知道这种机密事的?
楚元宵闻言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这家伙,随后像是突然来了兴趣,坐起身来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光长块头,不长脑子了?”
赵继成翻了个白眼,“该你了!”
楚元宵想了想,也给了一句,“八洲之上开了一门赶路法器的买卖,云海间那边的主事人很可能不是范老掌柜,而是朱禛那个死胖子。”
赵继成闻言突然就笑了,他跟朱禛之间有过节,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没比楚元宵与朱氏的过节小多少。
“你还真不愧对‘元宵’两个字,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楚元宵被阴阳怪气了一句“白皮黑心”也不恼怒,笑眯眯道:“死道友不死贫道,那个死胖子光让他师父赔钱了,自己一两肉都没掉!现在又看着他挣大钱,老子嫉妒得要死!”
赵继成听着楚元宵的咬牙切齿,干脆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你嫉妒有个屁用!”
“有本事你就自己打死他,在这里骗老子啃石头,想瞎了你的心!”
楚元宵闻言突然就乐了,“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是条‘傻狗’了?”
凉州有句流传很广的俚语,叫“骗着寡狗啃石头”,此刻两个少年人打完了架,能暂时心平气和地斗嘴,楚元宵就开始用言辞占便宜了,当年受过的气,总还是要收一收利息的。
赵继成一瞬间觉得自己过往的认知有些被颠覆,瞬间就懒得跟这个傻狗废话,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巴山渡口那个姓胡的卫尉,跟相王府没关系。”
这一点,楚元宵基本是早就猜到了的,那位大将军一出面就是奔着要命的架势来的,摆明了其身后的人就是想要楚元宵的命!
如果是相王府的试探,就不会将事做的那么绝,即便是那个渡船使赵中宸,一个三面谍子,都没敢直接自己下手,只是借着北海龙王堵船一事顺水推舟而已。
赵继成眼见对面的同龄人并没有意外之色,于是定定看了他一眼之后,突然道:“当初杀你全家,想借此要你命的那伙人,你有眉目了?”
背刀少年闻言眯了眯眼,眼芒如刀,缓缓摇头道:“针对我的人很多,泥沙俱下不太好分,但我大概数了数,少说也有三家。”
赵家子先是一愣,然后突然就有些幸灾乐祸,“这么多人希望你死?”
楚元宵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一路上走下来,有很多人出手了,还有些人是旁观者,但很多事是能顺起来的。
当初在雁鸣湖看到的那个嫁衣女鬼,是他出门之后遇上的第一个杀劫,后面连上了临茂县和狄州,好像还能连上那个风水术士,那么再加上紫荫河,就引出来一个“大道亲水”,这四个字往前又能回溯到当初的云林宗抢水韵一事,这条线一直都很明显。
如果以那个风水术士的身份来猜测,就可能会挂上阴阳家的某一脉。按照说书匠路先生的说法,就可能是因为当年的天象一事,阴阳家有一些别的家底算计。
除此之外,第二条线是当初在礼官洲敦煌城麾下的长风渡口,道门一脉的那位登真天君曾经想要登岸,但被白衣大剑仙堵在了岸边未能成功。
这条线比较好理解,他们是想要用另外一种方式解决天下乱局,所以才不同意“道争”一事,自然就会针对身处“道争赌局”之中的少年人。
第三条,最早起头自水岫湖,楚元宵一直没找到这条线头背后的后手,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是那个郑夫人在离开盐官到达凉州边界时,大概就也是在临茂县的那座林边,被人截杀身死。
少年之所以觉得他们与前两条线不一样,是因为他们好像跟其他的脉络连不上,既没有后续,也没有太多的线索,唯一的巧合就是当初白衣少女说过的那句,说他们跟云林宗的针对放在一起看,在当时的盐官镇来说,针对少年的意图有些太过明显了。
第四条线出自那个渡船使赵中宸,以及那位后来出现的北海龙王。
赵继成已经说了,赵中宸是个三面谍子,一面是青云帝国,一面是相王府,还有一面是跟那位北海龙王连在一起的。
前二者的目的在于试探,最后者则是为了杀人或者是抓人,最终的目的是牵扯中土的注意力,毕竟他们的道争棋子如果被人拿下,那么道争一事可能就会有中途夭折的风险,这就是所谓的攻敌所必救了。
第五条来自巴山渡口那位姓胡的卫尉大将军。
其人本来应该也是领了青云帝国那位皇帝陛下的授意,来巴山渡口试探少年的,因为赵中宸已经被楚元宵在那北海渡船山巅一刀斩首,所以他应该是作为继任之人,要做完赵中宸未曾做完的事。
但是后来,也是青云帝国那位国主自己发现了此人有问题,所以才会选择自行动手,派那位一身儒衫的年轻人章颌紧随其后将之拿下。
……
在楚元宵看来,目前至少是能数出来这么五条线的。
但是因为各自幕后之人还是未曾露面,所以他并不能判断出来,这些千头万绪的线头,到底是真的互相独立,还是说其中某些线可能本来就是同一条,就都只能再看一看。
赵继成看着少年一脸愁容,就不得不幸灾乐祸的更加明显了。
背刀少年抬头眯眼打量着那个赵家子,“姓赵的,你要是再敢幸灾乐祸,信不信我现在就找人弄死你?”
赵继成闻言嗤笑一声,“就你?当初你最有可能赢我的时候,是在小镇乡塾,借着那两个娘们的手弄死我,但你不中用错过了!”
赵家子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古怪般嘿嘿一笑,“现在,你已经没机会了!”
楚元宵听着对面那家伙嚣张跋扈说出来这么一段话,突然就灿烂一笑。
这个不合时宜的笑容,笑得赵继成眉头微皱,但还不等他问明原因,就听到身后有个古灵精怪的声音突然响起。
来人仅仅一句话,就让赵继成瞬间脖颈发凉,如坐针毡!
“哦?那两个娘们的其中之一已经来了,现在…你想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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