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晨雾在太阳的照射下渐渐散开，谢大脚心里的阴霾也因为王小秀的话，渐渐的消散，她端着洗干净的衣服回家，见自家婆婆坐在小卖店门口，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睛抽着烟管，
那悠闲姿态完全没有了昨天为儿子担心的样子了。
要说这李福娘能有这份镇定，离不开她年轻时的经历。
这个小老太太娘家原方圆十里最大的地主，土改的时候，因她家的成分不好，不得不嫁给李福的爹。
在娘家时享惯福小老太太，结婚后不得不学着洗衣做饭种地等等活计，自然是要受一番苦楚，更何况，她的婆婆一言不合就撺掇儿子打她。
这种苦日子并没有因为李福的出生而改善，反而因为李福出生后，她再也没有生出其他的孩子被磋磨。
毕竟农村是个需要劳动力的地方，而劳动力全靠娶来的女人生出来的。
幸好李福爹很自觉的早死了，李福娘的日子也就从朝打暮骂中熬了过来了，只剩下婆婆的各种谩骂了。
婆婆死后，李福也娶上媳妇了，李福娘的小日子才好起来。
也就是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让李福娘也能撑住事儿了。她昨晚仔细想了想，只要李福还好好的活着，剩下的事儿都是小事。
想通了这一点，小老太太一大早就从积攒的给儿子看病的钱里掏出三百块钱，想了想后又搁回去五十块，而后才出来做好的饭，又在村里转了一圈，才坐在门口等洗衣服去的谢大脚。
“这么一大早就洗衣服啊？”看见谢大脚，小老太太将烟管在鞋底上磕了一下，“下回有衣服，你就撂那吧，我这腿脚，洗个衣服还是没有问题的。”
谢大脚被老太太的话吓一跳，“哎呀妈呀，你还有这么好心？你不是洗衣裳就骨头缝疼吗？”
说着，谢大脚绕过小老太太，从小卖店进院子，准备晒衣服。
“晾上衣服咱吃饭哈。”李福娘也起身进院子。
谢大脚一边晒衣服一边琢磨，这小老太太是不是已经察觉了她要离婚的决心，要在饭菜里下毒，把她毒死？
寻思了一圈觉得不可能，毕竟她跟王小秀说的话不过是刚才的事儿，再说，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别人，小卖店离河边那么老远，应该也听不着。
可李福娘自打谢大脚嫁给李福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厨房，洗衣服的事儿更别想了，一家子的洗衣服做饭都是谢大脚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小老太太如果毒死了她，也没什么好处啊，再加上她那宝贝儿子李福还等着谢大脚去城里领回来呢。
谢大脚本来不打算去城里领李福回来的，但王小秀说，领回来才能离婚。
而且这次去城里，不止谢大脚一个人去，还能让村委会派人陪她一起去，她自然希望王昌贵能陪她一起去。
她一边晾衣服一边琢磨着，如果跟王昌贵一起去的话，该穿哪件衣裳，橱柜里哪件衣服最好看，该搭配什么鞋子和袜子。
想来想去，橱柜里只有那几件衣服，她后悔最近没有去镇上买几件衣服。
“大脚啊，快来吃饭啊，一会儿该凉。”
李福娘在屋子里吆喝一声，唤回谢大脚的思绪。
她一言不发的坐在桌子上，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婆婆千年等一回的殷勤。
“大脚啊，吃了饭，你去城里一趟，把李福接回来吧。”李福娘说着，给她盛上一碗苞米粥递给她，“我知道城里你不熟悉，我已经给徐会计和王老七说好，让他俩陪你一起去。”
见李福娘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谢大脚想与王昌贵同行的希望破灭了，自然没好气的道：“我不去，我丢不起那个人。”
“啥丢人不丢人的，李福再怎么样都是你老爷们儿。他就是犯下天大的错来，也是你当家的。”
李福娘显然已经压不住怒火了，她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道：“你不能生个孙子出来，还要把我儿子弄去蹲大牢，你安的什么心？”
李福娘这话惹火了谢大脚，她将碗重重的放下，高声道：“他蹲大牢是因为啥？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娘的上梁不正，下梁才歪的？”
“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他每次去城里……那啥的钱都是你给的吧？”谢大脚说着冷哼一声道：“亏你一个当娘的能干出这样事儿，要搁别人家，儿子敢这样，腿打折。你可倒好，偷我小卖部的钱给他，让他去。”
李福娘不在意谢大脚说她没管好儿子，这一点她清楚的很，谁叫她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呢。
但是谢大脚说她偷钱，她当即就不乐意了，指着谢大脚的鼻子道：“你说谁偷钱呢！你在我家吃，在我家喝，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你哪来的钱？”
“小卖部是我借钱开的，帐也是我自己还的，进货都是我的钱。”谢大脚也不甘示弱，“我看见你多少回卖货的时候，把钱揣自己兜里，你当我不知道呢？”
“你知道又能怎么的，只要在我家的钱都是我的……”
二人正吵吵着，就见徐会计和王老七已经到了家门口，见婆媳二人谁也不让着谁的，赶紧劝道：“你俩别吵吵了，赶紧把李福领回来要紧。”
谢大脚心里委屈，没开口就先哭了。
“你个丧门星，哭什么哭，赶紧去跟着徐会计和你七哥去城里。”李福娘嗷嗷骂道：“要不是娶了你这个丧门星，俺们老李家能有这么多事儿？”
“你们老李家就因为有你这个老不死的才有这么多祸害事儿呢。”
谢大脚话音刚落，李福娘歪着身子扑了过来，狠狠的朝谢大脚脸上打了一巴掌。
谢大脚被打的一愣，旋即也要反击，被徐会计和王老七拦住了。
“行了，大脚。你婆婆上年纪了，你别跟她一样的。”
“是啊大脚，咱们得坐早班车去，不然今天都不一定能赶回来。”
谢大脚抹着眼泪，倔强得道：“我不去，我没钱，也没有脸去。”
说到钱得事儿，徐会计和王老七也都沉默了。他俩只是帮忙带谢大脚去，不负责钱得事儿。
李福娘将事先准备好得二百五十块钱掏了出来，“这是我所有的棺材本了，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