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面露难色，萧邑终于将注意力从沈思妍身上挪开，看向他，“怎么了？”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可是有需要我帮忙的？”
叶大夫有些惊慌，“不敢不敢……只是，我现在要为夫人扎针，您这……”
他指了指萧邑的手。
此时，萧邑正紧紧抓着沈思妍的手，十指紧扣。
萧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松开，“您请。”
“嗯，好，老夫一定尽全力……”
叶大夫嘴里嘀咕着，似乎是在安慰萧邑，也好像是在安抚他自己。
他用火烤过银针，慢慢为沈思妍针灸，很快，沈思妍就被扎得像个小刺猬。
旁边的萧邑看了，只觉得仿佛被扎的是他自己。
光是看着那针尖刺入沈思妍的皮肤，他就已经心疼不已了，“叶大夫，一定要用那么多吗？”
叶大夫急忙解释，“我得赶紧封住她的穴道和脉络，尽量将瘟疫的毒素控制在肩膀，若是扩散到全身，那就真的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萧邑急忙点头，“是，您说的对。”
虽然和萧邑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那冷冰冰的表情和自带的威严给了叶大夫很深刻的印象。
所以，现在看着萧邑就像个语无伦次的小孩子一样，叶大夫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瘟疫扩散的很快，就算能封住也不能松懈……”他继续解释着。“如果真的聚集在肩膀上……那就只能效仿关云长刮骨疗毒了。”
“什么？！”
萧邑差点儿叫出声。
他可不想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剜肉刮骨！
叶大夫生怕萧邑迁怒于自己，急忙解释，“我这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如果送来的及时，那用外敷药和内用药物，就能及时阻隔瘟疫，也就不必让夫人受罪了。”
萧邑点点头，脸上的担忧这才少了一些。
……唉，哪里有什么外敷和内用的药啊……
叶大夫叹口气，在心中默默地说。
如果真的有，也不至于让那么多人遭受瘟疫的折磨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双目的沈思妍，心中也不好受：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为了百姓尽心尽力，现在却……
尽管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但叶大夫还是认真去处理了药。
他感觉，萧邑也是知道的，知道这瘟疫来势汹汹，不可能直接治好。
但，这位丞相大人还是不顾一切地来了，他希望能出现奇迹，希望这位丞相夫人不会离他而去……
叶大夫将药慢慢捣碎，心中无奈地长叹。
身为大夫，他自诩早就见惯了生老病死，可是从没有哪一次，让他像今天这样惆怅。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萧邑和沈思妍都是鞠躬尽瘁的好人，所以更加舍不得他们经受这样的事情吧。
这边叶大夫紧赶慢赶地研究药物，那边萧邑依然拉着沈思妍的手，满眼都是担忧。
他已经止住了眼泪，可是依然心如刀割。
时间每过去一分一秒，他的心就会一点点沉下去，犹如坠入无间地狱，愈发痛苦。
他不敢用力，生怕自己太用力抓着，会弄疼了沈思妍的手；可若是不抓着，他会觉得，沈思妍一眨眼就会溜走。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能允许任何人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哪怕是阎王也不行！
沈思妍双眼紧闭，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牙关死死咬着，看样子正在与瘟疫做斗争。
她肩膀上流出的血已经是乌黑色，着实让人看了心惊。
萧邑打湿了帕子，小心谨慎地为沈思妍擦拭着额头，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
此时，蝶影慢慢走到了他身后，低声说，“丞相，出去等着吧。”
见萧邑没有回应，蝶影劝道，“我们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的，一起出去等着，或许还能让叶大夫轻松些。”
萧邑仿佛没有听到，依然轻轻为沈思妍擦拭着。
正当蝶影犹豫要不要突然一个手刀把他打晕带走时，萧邑放下了帕子，站起身来，“好，我出去等。”
随即，他跌跌撞撞地出了门，背影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蝶影见状，也心疼地叹了口气。
她同叶大夫简单讲了几句，带着担忧的目光望了沈思妍一眼，悄悄退出去，不敢打扰叶大夫。
出来带上门，她看到的就是紧紧盯着自己的萧邑。
“她醒了吗？”
萧邑语出惊人。
蝶影苦笑，“没有，不可能那么快的，耐心等等吧。丞相，我送您回去，奴婢自己在这里盯着就可以了。”
萧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门旁，倚着门，低着头，面容阴沉，却又有些六神无主，活像一个失恋的普通人。
蝶影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也就打消了心思，站在萧邑的对面。
两人就像是医馆的两个门神一样守着，各怀心事。
许久，还是蝶影先开了口，“我一直觉得……你配不上我家小姐。”
萧邑依然没有回应。
蝶影没再继续说，四周很静，只有虫鸣，和时不时吹起的微风传来的细微声响。
“或许在你眼里，我家小姐算不了什么，但在我看来，她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蝶影继续说着，声音低沉。
“刚开始，我认为你对小姐是威胁和利用，所以我看你十分不顺眼，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你和小姐亲近……可惜，你是丞相，我只是个下人，我什么都阻止不了。
“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你好像也没那么坏，心中稍微有了些改观……不管怎么说，只要小姐幸福，就足够了。”
她抬起头看着萧邑，语气和表情都有些复杂，“刚才，我很早就来了，站在门口看着你六神无主，看着你细心给小姐擦汗……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大概是错了。”
蝶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是因为事发突然，脑子已经乱了吗？
还是因为，自己是颜家仅剩的人之一，所以活脱脱像岳父母交出女儿一样，不舍地对萧邑说些叮嘱？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