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习俗,男人不能上桌吃饭。
今天是我爷爷七十大寿,但这些人都是来给我祝寿的。
原以为这辈子终于能坐上去和人说说话。
没想到换上最新的衣裳过去,大家都让他赶紧去灶台吃,别站这了。
我爷一时想不开,晚上吊在树上没气了。
1
爸妈在外打工赚钱,攒了一笔钱就带着我在外面定居,好几年不回村了。
今年过年,村长打电话给我妈,【颖子她爸不回来行,你和颖子必须回来,今年该大祭了,所有女人都要回来。】
我妈也瞬间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买了三张票就准备回家了。
2
【总共才7个小时的车程,买火车票不行吗?高铁票贵了四倍不止。】
我爸心疼钱。
家里的钱都是他一笔一笔攒下来的,我妈大手大脚,一分都留不住。
我妈往地上吐了口浓痰,浑不在意,【不就是钱嘛,老娘再赚就是了,看你这抠搜样就烦。】
我妈说完就闭眼睡觉,把脚搭在桌上。
爸爸向来逆来顺受,不用我安慰自己就调整好了,还朝我笑。
3
近三个小时的高铁后,要转汽车站到县里。
再坐大巴到镇上,最后坐黑面包车到村里。
村长家就在村口,看到我们回来,勾上两个人名。
【回家先歇着吧,把精神养足了,年后的事情可马虎不得。】
我妈连声应着,我就好奇。
【到底是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忘了你从小没在村里待过,村长说的是二十年一次的大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4
回到家,我大姨还蛮惊讶,把我一把抱住。
【颖子长得真俊啊,谈对象了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还没,不过快了。】
我正在追求的那个学长答应考虑考虑我。
大姨满脸欣慰:【男人都贱,先别着急结婚,多谈几个,要是怀孕,查出是女儿就生下。】
在外多年的我,还是有些不适应村里和外面强大的反差。
这里的男人,地位特别低下。
5
洗了个澡,我躺床上睡到中午才起。
我准备出去洗洗脸,旁边突然站了个人,好像是我爷。
不确定再看一眼,笑起来眼尾纹路泛开的老人摊开手心,是一包桃酥。
【听说你和你妈回来,我就过来了,这桃酥特意给你留的。】
我吃完一包,也不打算吃中午饭了,正准备出去溜达,就听我爷说。
【你们是回来给我庆生的吧?难得你们还记得。】
我愣了一下,没忍心伤害老人家的心。
【嗯。】
6
爷爷生日这件事,这几天饭桌上都没人提起。
还是我爸找我妈问,我妈才说。
【压根就没打算大办,一家人坐一块吃顿好的就行了,费那个钱干什么。】
我爸叹了口气,出来看到我在听,这次也笑不出来了。
后来还是大姨父劝了好久,我大姨才愿意多请两桌。
我爸和大姨父他们高兴了好久。
我实在搞不懂,明明这件事最后还是要他们去操劳,我妈她们什么都不干,为什么还要问。
7
离爷爷生日近了,村里的人也都知道我家办寿宴的事。
几个同龄的女孩找来家里找我问,我告诉她们:【就办三四桌。】
她们这才了然,然后邀请我去河边玩。
村里的河边立着一尊雕像,我多看了几眼,她们就笑。
【村祠堂还有块大的,到祭祀那天就能看到,咱们还要跳舞呢。】
什么?
我四肢不协调,跳舞对我来说难度有点大。
于是我说:【你们能不能先教教我,我还不会。】
得知我没学过,这几个女孩就在河边跳起来。
我学了几下,发现这舞一点也不难,跟发癫一样。
8
两天后,我被屋外尖锐的叫声吓醒。
睁开眼,发现天还是黑的。
起来发现墙上钓着一头剖开的猪,血从上面流下来,被银白的大盆接住,已经满了。
大姨在外面说:【这头公猪养得肥,做几桌菜肯定够了,就不杀鸡了。】
村里只有一只公鸡报鸣,剩下的母鸡都是要下蛋的,舍不得杀。
我起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爷穿着新衣,笑呵呵地站在猪旁边。
我爸和大姨父都忙得团团转,不让爷爷干活。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早就坐在桌上等了,我爸才端着第一道凉拌菜上来。
【有点慢了,菜上快点吧,特意没吃早饭,就等着这一顿呢。】
我朝说话的女人看去,瞥见她身后面色僵硬的爷爷,扶着墙角站在灰暗的角落。
9
【爸,厨房的菜也好了,咱们去那边吃吧。】
大姨父过来叫爷爷,爷爷仍看着这边的大圆桌。
大姨站起来招呼:【爸,快去吃吧,这边有我看着。】
爷爷不肯走,我上回听他说过。
【到了70,一辈子就到头了,我就想上桌吃顿饭,就一顿。】
我当时还想不就是一顿饭嘛,至于吗?
现在我更想把这句话说给大姨听。
大姨听着笑了,同左右两桌的亲友说:【哪有男人上桌的规矩,别闹了。】
大家也笑着附和说没有这说法。
大姨父拉着爷爷走了。
看到爷爷还回头盯着这边看,我这顿饭吃得也不是滋味。
10
晚上七八点,村里的人都吃完饭回去了。
我妈捶捶胳膊:【办个寿宴累死了,自家人吃顿饭多好,非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我无奈摇摇头,您老人家就坐在那盘腿聊天嗑瓜子,哪里累了。
大姨父、我爸还有两个堂弟才是从早忙到晚,这会还在收拾残羹剩饭呢。
九点多,我窝在床上打游戏,听到外面风声阵阵。
应该是窗户没关严,风从窄小的缝隙里钻进来,跟号角一样干号。
一局游戏结束,我过去关窗。
走到窗前就看到歪脖子树下吊着个东西,被风吹得乱晃。
该不会是早上那头没吃完的猪吧?
我心想着不能掉到地上便宜老鼠蚂蚁,就拿着手电筒下去。
11
【干什么去?】爸妈在楼下打麻将,我妈看我下来就问。
我说:【今天杀的那头猪还在树上挂着,外面风大,别掉地上了。】
大姨和大姨父对视一眼。
还剩一半的猪被他们当场卖了,哪有剩?
我看到他们忽然不说话,大眼瞪小眼,心里也有点毛了。
“啊——”外面厉声的尖叫穿透整个村庄农田。
【这死小子喊什么呢?】
大姨把一手烂牌推倒,推开门就是一阵妖风扑面而来。
我都有些站不住了,扶着桌子抬眼往外看。
堂弟手电筒下的脸色苍白,浑身僵硬得像是被鬼定住般。
【叫什么叫?到底怎么了?】
大姨可能是视力不好,我已经看清楚了,心肝脾肺肾全在打颤。
爷爷...死...死了,那团黑影...就是...
12
等看清楚后,全家人都吓得不敢吱声。
爷爷的身体还在风中摇晃,有时候拍打在树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晚上硬是没人敢上楼睡觉,也没人敢过去收尸。
硬生生熬到公鸡打鸣,才从浑浑噩噩中惊醒。
天空已经翻起鱼肚白,我看着堂哥从屋里出来,把爷爷从绳上取下来。
他抬手在爷爷眼睛上盖了几下,都没让爷爷合上眼。
真是死不瞑目啊。
沉默,长久的沉默。
大姨请了村长过来,村长平时兼职看些风水宅地,掐指算了算,脸色阴沉。
【这老汉还有怨,这口怨气要是不散,恐怕你们家有难了。】
大姨两腿一软坐到地上,嘴上还要骂。
【没短吃没短喝,昨晚还办了寿宴,今天都来这一处,都怪你们这些男人,办办办,是要办给鬼吃吗!】
大姨父和我爸都白了脸。
我赶紧问:【村长,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村长沉眉想着什么,最后缓缓舒展。
【昨天来你们家吃席的人也逃不了,这件事跟整个村子有关。】
【要想避开灾祸也好办,把大祭提前办了,反倒是一桩好事。】
【男人身体阴气少,死后多些,勉强算给人数。】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只看到我大姨和我妈松了口气,胆子像气球一样被吹大了。
爷爷的尸体不再被她们忌惮害怕,反倒成了一件展品。
家里也几乎成了展览馆。
13
当天晚上,我打完游戏正要睡觉。
我妈穿着一套奇怪的衣服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扔给我。
【穿上这个去大祭,五分钟后下楼,别耽误大事。】
她转过身我才看到衣服后面是空的,而我手里这件也几乎什么都遮不住。
五分钟后,我妈气腾腾地爬上来:【跟您说了快点,你想让全村人都被你害死吗?】
我心里直打鼓,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但还是套上了衣服,外面再穿一件外套遮着,走到以前的打谷场集合。
14
已经是深夜,打谷场被火把点得灯火通明。
村长的手从我肩上拍过,嘴里数着数:【28、29、30……】
我看她一路数到头,然后站在临时搭建的草台上说话。
【人都齐了,就往祠堂去吧,进去之前,把外面那层衣服给脱了。】
【祭祀又不是别的,遮遮掩掩想什么话,听明白就走吧。】
我跟在我妈身后,走了一段路又听到村长在后面喊:【男人晦气,不准过来!】
15
祠堂是村里算得上奢华的建筑了,外面雕梁画栋。
走进祠堂之前,我妈还特意回头看我。
我当着她的面把外套脱了,她的视线从我胸前掠过。
【没生过孩子就还是挺拔些,待会你站内圈跳。】
进去之后,里面巨大的雕像立刻夺去我的目光。
这是金塑的?
【好了,别耽误时间,都站好了。】
主持祭祀的老婆婆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得像一团黑影。
要不是突然出声,我完全注意不到。
按我妈说的话,我站在内圈,跟我一样的都是些八九岁的女孩,最大的估计才读高中。
当用方言吟唱出来,旁边的人开始动了。
我笨拙地跟上她们的动作,跳了一圈又一圈。
16
第二天,我身上开始发痒,特别是胸口。
下楼后发现,大姨和我妈脖子上也布满了抓痕。
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村长家门口站满了人,我们还算来得晚的。
【昨天回去还好好的,今早醒来一沾水就痒,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早知道就不去吃什么寿宴了,男人生日办什么,这下好了,沾一身晦气还不够。】
【那老头都死了,大祭都不管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