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装修正徐徐展开，框架和顶部已经全部搭好，泥工进场开始砌墙。
姜雨浓本来在建材市场谈好了瓷砖，现在发现还缺不少料，再去订货时，对方却坐地起价，理由是每一批次的砖颜色都不大一样，有色差，要是姜雨浓得买一模一样的，可得花点儿功夫。姜雨浓和老板扯了许久，最终低价拿下了一部分处理的，颜色不一致，就贴在厨房得了。
特价砖不包送，姜雨浓骑着小电驴一趟趟搬货，谁知刚回家把货理清楚，后院就响起一声尖叫，姜雨浓立刻前去查看，装修工人正跌坐在地，捂着手。
他前面的空地上，赫然有一只吐着杏子的花蛇！
姜雨浓吓出一身冷汗，忙问：“咬着没！？”
装修工人有些语无伦次：“咬，咬到了手……”
姜雨浓立刻把头巾摘下来朝着装修工人的前臂就扎起来，忙道：“先结扎起来，手放低躺下！我们立刻去医院。”
姜雨浓转头观察那只呈现攻击状态的蛇，尖头、黄黑花色、只有小臂那么长，按照她浅薄的知识来看，圆头的是没毒，尖头的有毒，这可完蛋了。
必须把这条蛇一起抓去，否则装修工人出了事，她赔不起。
姜雨浓四顾，想起这两天装修用的长杆网子，抄起来就朝蛇头摁下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姜雨浓把网子拿麻绳一捆，一手摁住蛇的七寸，拎起就走。
姜雨浓在王婶的帮助下，用小三轮载着装修工人去了卫生院。
方世滔正在接诊，就听门外一声：“方医生！蛇咬伤！”他赶紧从诊室跑出来，装修工人已经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了，手指呈黑紫色，红肿向手腕部蔓延、淋巴肿大。
方世滔立刻吩咐：“抓紧消毒清创、切开放血引流，万一是个老家伙……查看有没有牙齿遗落，知道是什么蛇吗？”
“蛇在这！”姜雨浓快步跑进急诊室，手里还拎着那条蛇！勇猛胆色吓翻了一群小护士，方世滔的脸色也由红转白。
方世滔赶紧拍下蛇的照片，发给宜城中心医院急诊确认蛇种，得到的回复是，没有对应的血清，只能去省城，现在急救车开道也需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
当班的另一个医生赵联一听，就嚷嚷着赶紧转诊上级医院。
赵联在乡镇卫生院待了半辈子。多年前三线建设，赵联母亲是从上海来的知识青年，后来和当地人结了婚，就留在这里，赵联一直想回上海，但无奈成绩不行，只在本地读了医科大学，毕了业就留在了乡镇卫生院，连着考了三年才考过行医资格证。
他是院里的“老人”了，也是同事们口中的“转诊达人”，但凡有点搞不定的事，就开转诊单，大医院去吧您嘞！
方世滔想了想，吩咐护士继续操作，立刻冲去药房，掏出压箱底的“神药”——季德胜蛇药。
方世滔刚想跑回急诊室，就被赵联拉住，小声嘀咕：“方医生，还是转诊上级医院吧，我们不要瞎做处理。万一……你说是吧？”
方世滔没听懂，他着急要走：“万一什么？”
赵联最烦的就是这种还怀揣着白衣天使正义的愣头青，他索性直说：“人可不能折在这儿，不然今年的奖金可全都泡汤了。”
方世滔了然，但他冷哼一声，扯掉了赵联抓着他白大褂的手：“你可以现在叫120过来，把人带走，但如果不做任何处置，真要四五个小时转到省城，人就没了。”
方世滔赶忙向急诊室跑去，赵联被驳了面子，面上不悦。
急诊室里，方世滔将蛇药捣碎，敷在伤患处，又嘱咐护士：“内服外敷。”
紧急处置完毕，这才转头看向还抓着蛇的姜雨浓：“怎么还抓着？快把它放下。”
姜雨浓此时已经有些颤抖，抓着蛇的那只手使不上劲儿了，看着他求助，语带哭腔：“怎么办，我不敢放手，它要是转头也咬我一口……”
方世滔回身从抽屉里拿了一把手术刀，朝姜雨浓走来，安慰她说：“没事，这蛇死了也能知道它是什么种，你别怕，看着我。”
有些发抖的姜雨浓终于把目光从蛇身上挪开，方世滔轻声叫她：“闭上眼”。
姜雨浓听话闭眼，方世滔当机立断，一刀下去，蛇立刻身首异处。随着滋啦一声，姜雨浓睁眼，往下一看——
血呼啦差的，蛇身还在蠕动。
姜雨浓惊叫一声，被吓脱力，直接栽倒在方世滔身上，她今天还来来回回搬了好多次瓷砖，本身就累到了，现在直接吓晕。
方世滔这次没躲，任她抱着，急诊室护士颇为意外的看着方世滔，方世滔二话没说，把姜雨浓打横抱起，走出急诊室。
方世滔在医院众人探究的目光下，把她安置在自己的值班床上休息。
这时，工人的家属也到了，工人和家属也是留在当地上海知青的后代，原来在化工厂，后来工厂倒闭，就出来自己做生意。
赵联慢悠悠晃到急诊室，发现是老熟人，开始用不太熟练的上海话寒暄打招呼，其实也就会讲两句“侬好”，他们父母辈是知青的人也有一些小团体，来看病，会首先找到赵联，觉得是熟人，好办事。
方世滔赶紧回到病房，家属不太信任这个新医生，有些不安的问赵联：“被毒蛇咬了不是要注射血清吗？吃药管用不？”
听到家属这么问，赵联随口就是一句背刺的话：“咱们方医生，大医院出身，他说中药有用就有用，他说怎么救，就怎么救嘛。不过，我已经打了120，放心，一会儿就到了，转到省城医院去。”
家属点点头，“赵医生，还得是你，咱是老乡，得亏你想得周到。”一边说，一边心有疑虑的看向方世滔，一副要追责的样子：“怎么不早点转诊，这小地方，又治不了蛇毒！”
这话是冲着方世滔说的，方世滔去查看了一下工人的伤口，被咬的红肿已经逐渐有消散的迹象。
方世滔没在意家属语气里的不信任，这都正常的，他指着工人的伤口，给家属科普：“季德胜蛇药虽然是中药，但流传了一百多年，和云南白药一样是国宝级药品，解毒有奇效。并不是所有的蛇咬伤都能找到血清，有可能抓了蛇也不一定能找到对应的可用血清，蛇药反倒是对待蛇咬伤应急的最好办法。否则就算能转到省城医院去，路上也怕有危险。”
说完，方世滔斜倪了一眼赵联，这话是对他说的，赵联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家属依言赶紧前来查看，一看果真如此，对方世滔立刻转变态度：“周院长经常嘀咕咱卫生院来了个好医生，果然如此啊！”
不一会儿，120就到了，工人和家属一同离开。赵联看着方世滔被几个护士簇拥着问问题，冷哼道：“就显得你能了。”
方世滔交完班，回到值班室，姜雨浓还没醒，她看着姜雨浓的睡颜，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十年之前，她也曾经睡过他的值班床，陪他在解剖室打扫卫生，回忆就这样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