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浓有些懵地看着他,方世滔被她的眼神刺的有些心中发软,蒸锅里的酒气上头,方世滔一个激灵,立刻将她拽了起来,语气又懊恼又冷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干什么呢,漏气了不知道?”
姜雨浓往边上一看,赶紧关了火,她失去了方世滔的搀扶,有些晕乎,冲到一旁的洗手池,用水狠狠浇脸,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方世滔帮她迅速把门窗都打开了,看姜雨浓狼狈的样子,像只淋湿了的兔子,忍住了想要摸摸她头的冲动,数落道:“做这些事居然不开窗户,你是嫌命长?”
姜雨浓把脸上的水一抹,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了,连忙去看蒸锅:“我也不知道这二手的机器密闭不好啊,大意了。”
姜雨浓打开盖子后,好好检查了一番,用凡士林涂抹了链接的磨口处,密封圈也剪了一部分,这才压实了。重新盖上盖子,开始蒸馏,“掐头去尾,断花摘酒”。只是,最终蒸出的酒比预计的少了,口感也没那么浓郁。
姜雨浓叹息一声:“只能泡果酒的时候用了。夏天到了,果树陆续可以收了,还有樱桃杨梅酒得泡呢。”
方世滔有些好奇,闻了闻味儿,用姜雨浓用过的酒具,直接咪了一口:“为什么可以用来泡果酒?我咋没品出来?”
姜雨浓看他喝了自己的酒杯,却还浑然未觉,不由得觉得喉头发紧,脸上的红晕本要散去了,又有聚集起来的趋势,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清了清嗓子:“果酒自然的果香,就需要清香和米香型的白酒来制作,才不会喧宾夺主。宜城的土樱桃就要上市了,回头我去村里收一些,正好来泡。”
姜雨浓说着,开始把蒸锅里用完的高粱和稻谷铲出来,方世滔看着她的动作,完全被吸引:“还有稻壳?”
姜雨浓点点头:“嗯,透气性好的粮食才适合固态蒸馏,就要用一些比例的稻壳。”
方世滔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姜雨浓伸手示意他把酒杯还来,方世滔这才发现自己正拿了姜雨浓的酒杯,甚至自己刚刚喝的那个地方,似乎还有淡红色的唇印……
一瞬间,方世滔也有些脸红尴尬,故作镇定地把酒杯还给她,转移话题问道:“你在哪儿学会的这些?难不成跳槽去做酒了?”
姜雨浓摇摇头,说到这,许是今天方世滔确实帮了她大忙,她也不由得打开了话匣子:“小时候我父母不大待见我,就把我扔给我外婆呗,这都是我外婆的手艺,她做家酿,街坊邻居都会找她买点。后来品牌酒大行其道,这种小作坊就没啥生意了。我外婆也是那时候走的,我妈就把老家的铺子一卖,添了钱在宜城市买了房,一家人都搬过来了。”
方世滔有些深意地看着她,对姜雨浓突如其来剖白有些意外:“这些,你以前都没说过。”
姜雨浓也不再往下说,只是摊手:“你也没问啊。”
这时,小酒馆门口的门铃响了,姜雨浓赶紧出去招呼客人,发现来人是个小姑娘,仔细一看,居然是前段时间在KTV帮过的那个女高中生。
姜雨浓惊讶又惊喜:“袁琴?你怎么来了?”
袁琴有些腼腆,送上了手里拿着的一小束花:“我在网上看到姐姐你开张了,趁着放假,就想来给你添点人气,照顾生意啊。”
姜雨浓笑着接过袁琴的花束,把她迎进屋里来:“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但未成年人可不许喝酒,最多给你弄点米酒尝尝。”
姜雨浓忙活着,方世滔从厨房里走出,看着袁琴有些眼熟,但又不能确定。袁琴也看到了他,有些心虚地飞快低下头。
姜雨浓要找酒,一回头险些撞上了走出来的方世滔,皱了皱眉对他说道:“对了,你今天是有事才来的吧?”
方世滔一拍脑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姜雨浓:“差点忘了,绵绵过生日要在科室里请客,我被支出来买酒,这是他们要的。”
姜雨浓嘴里嘟囔着:“一瓶杨梅一瓶桑葚……行,我知道了,除了这些,我再给她配一些。”
姜雨浓麻利地装着酒,半买半送,给方世滔带回去不少,收入两百块。
方世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袁琴试探着问姜雨浓:“姐,你认识这个叔叔啊?”
姜雨浓听这称谓,“姐”和“叔叔”,不由得想笑:“叔叔?他比我还小三岁呢,是镇卫生所的医生。”
袁琴乖巧地点点头,姜雨浓给她拿过一杯米酒时,她却指着姜雨浓背后,说:“姐姐,我不想喝米酒,想喝你墙面上的那些,行吗?”
袁琴指着姜雨浓墙面上的一排酒,姜雨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来这儿学大人买醉来了?
姜雨浓觉得她状态有点不对,或许是遇到事儿了,顺水推舟说:“行啊,我给你调一个鸡尾酒吧。”
姜雨浓从吧台后拿出了各种调酒器材,一通鼓捣后,给袁琴调了一个无酒精莫吉托,糊弄一下小朋友。
袁琴是没喝过这东西的,以为入口干涩的味道就是鸡尾酒的感觉。姜雨浓也捧了一杯来,和她聊天:“怎么了,感觉你有心事,今天也不是放假的时候吧?”
袁琴陡然被人关心,不由得双眼泛红,她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下双眼,倔强地抬起头,不肯认输却又被伤害的表情:“雨浓姐,你说,读大学真的有用吗?”
姜雨浓试探着:“当然有用啊,你读了大学,会见到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你的世界就会从这个城市,扩展到整个世界。”
袁琴听着姜雨浓的话,眼中闪烁出向往,姜雨浓鼓励她:“是生活中遇到什么事了吗?可以跟我说说?”
袁琴沉默半晌,壮胆似的喝了一口无酒精的莫吉托,一点点地开始和姜雨浓说着她的故事。
袁琴家就在江北菜场旁边,家里以卖海鲜为生,父母没什么学识。她之所以会被那几个女生霸凌,就是因为她们瞧不起她的出身,说她身上“有味儿”。
袁琴现在高三,就快要高考了,父母却还让她丢下复习资料去进货,她反抗一次两次,父母便和她摊了牌,希望她不要读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去大城市打工,学一门技术,无论是美发还是美甲,都能快速赚到钱,养活自己。
如果只是因为家庭贫困,她是能理解的。但她知道,父母留了钱,是为了给正在上初中的弟弟读书用,理由是她成绩不好,弟弟成绩好,如果家里只能供一个人,当然要选成绩好的那个。
然而,事实是,她从小就在菜小读书,父母从未想过给她找个好一点的学校,而弟弟每周都有补习班,还给了择校费去了更好的初中。
偏心从生活的各个方面都能看出端倪,现在,她要进厂打工拧螺丝,弟弟却可以继续上学。那么以后呢,她嫁人时,会不会也像网上说的那些卖女儿要彩礼的人一样,被原生家庭持续吸血?
袁琴说着,泪盈于睫,却强忍着不掉落:“雨浓姐,我就是喝多了,才会跟你说这些,平时我谁都没有说。”
姜雨浓心想,莫吉托里没有酒精,但袁琴的心情,她非常能理解。因为袁琴现在经历的一切,她也曾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