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一样吗?!”
李云龙眼睛一瞪,“没见过血、没闻过硝烟味儿的新兵蛋子,跟老子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油子,那是一个玩意儿?枪林弹雨里磨出来的胆气、默契、经验,那是练能练出来的?!”
高尚笑了笑,没有直接反驳,反而抛出了一个让李云龙心头一跳的哑谜:
“诶?团长,那要是……您不再是新一团的团长了,我把选中的人都带走了,您……还心疼吗?”
李云龙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不是……高老弟,你啥意思?什么叫老子不是团长了?咒我呢?”
他嘴上硬,心里却咯噔一下,想起了苍云岭战场抗命那档子事儿。
“您战场抗命,擅自改变突围方向的事儿,不会真以为能轻拿轻放,一句‘将功折罪’就揭过去了吧?总部首长们,可都看着呢。”
“嗐!”
李云龙猛地一挥手,试图挥散那份不安,梗着脖子道:
“不管怎么说,老子也是打了胜仗!击溃坂田联队,击毙联队长,还缴获了联队旗呢!咱正面突围成功!打了胜仗就该嘉奖!总不能因为咱带人从正面突围,就把咱们新一团的番号给撤了吧?就算……就算不给嘉奖,处分下来……”
他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大不了,老子当伙夫去!照样打鬼子!”
“哈哈哈,团长,您有这个觉悟就好!”
高尚笑着拍了拍他结实的胳膊,“所以啊,您就别操心我选人的事儿了。我挑人,也是为了打鬼子,而且是往死里打那种。”
“不是!”
李云龙急了,一把拉住高尚,“就算老子被撸了团长,哪怕降职当个连长、排长,甚至真去当伙夫!老子也敢拍胸脯保证,十有八九还在新一团!只要在新一团这片地界上,老子就是个伙夫也说得上话!你挑人进你那什么行动队,那不就是挖老子墙角吗?”
高尚看着他那副“死也要死在新一团”的架势,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带着一丝“我已看透结局”的怜悯:
“团长,我估摸着……您这次啊,怕是连新一团都待不住了。”
“放屁!”
李云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总部首长还能把咱老李发配到哪儿去?”
他猛地一甩头,强行把那点不安甩开,又摆出那副招牌式的“死猪不怕开水烫”表情:
“俗话说得好,发昏当不了死!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天塌下来老子顶着!”
他用力搓了把脸,似乎想把所有烦心事都搓掉,然后换上那副熟悉的、带着点无赖的笑容,一把搂住高尚:
“老弟!甭管那些没影儿的事儿了!走!咱叫上大彪,整点好的!炊事班今天炖了肉!咱哥仨整两盅?去去晦气!”
高尚无奈地被他拖着走:
“团长,我还在忌口期,苏院长交代了,酒是万万不能沾的。不过……我陪你们坐坐,闻闻味儿,吃两块儿肉还是可以的。”
“行!闻闻也解馋!”
李云龙哈哈大笑,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然而,仅仅过了两天,旅部的一纸调令,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了李云龙头上!
当旅部通讯员骑着快马,风尘仆仆地将那份盖着386旅旅部大印的正式文件交到李云龙手上时,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将,捏着那张薄纸,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李团长……”
通讯员看着李云龙那要吃人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
“滚!”
李云龙猛地咆哮一声,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
他一把将调令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缸乱跳!
“团长?!”
闻讯赶来的张大彪等新一团的干部,看到李云龙这副模样,都吓了一跳。
李云龙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那份调令,仿佛要把它烧穿!
半晌,他才猛地抬起头,环视着身边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最终化作一声充满了不甘、愤怒和巨大委屈的怒吼,声震屋瓦:
“他娘的!老子打个胜仗还打出罪过来了?!不让老子当团长?!行!老子认了!”
李云龙手指狠狠地戳着桌子上的调令,发出“咄咄咄咄”的声音,委屈得都要哭了!
“可……可把老子发配去被服厂绣花?!这他娘的是哪个狗日的出的馊主意?!啊?!老子李云龙是他娘的拿绣花针的料吗?!这他娘的是老爷们儿干得活儿吗?啊?这不是埋汰人吗?!!”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整个团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他这滔天的怒火和巨大的委屈给镇住了。
只有高尚,静静地站在角落,看着暴怒如雷、状若疯虎的李云龙,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冰冷的调令,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团长……这被服厂的厂长……您怕是当定了。”
接下来两天,李云龙这位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悍将,彻底蔫了。
新一团的日常训练、整编、招兵,他统统甩手不管了,全丢给了伤愈归队、拄着拐杖还在坚持的张大彪。
张大彪成了实际上的“代理团长”,忙得脚不沾地。
他自己则像只斗败的公鸡,整天躲在自己那间不大的团部小屋里,抱着高尚之前“赞助”的汾酒瓶子,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
“爱咋咋地!天塌下来有张大彪顶着!”
他醉眼朦胧地嘟囔着。
团里的干部战士都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大家理解,团长这是憋着天大的委屈和不平!
打了胜仗反而被撸了团长,发配去绣花?
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至于高尚在新一团驻地继续“明目张胆”地“挖墙脚”?
这事传到李云龙耳朵里,他也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这事儿跟他毫无关系。
“挖吧!使劲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子都不是团长了,马上要去当那狗屁的被服厂厂长了,还管这鸟事儿干嘛?”
他灌下一口辛辣的酒液,自嘲地想着,“最好把那些尖子、骨干全他娘的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