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同时,趴在观测镜后的军官也低声急报:
“中佐!医院西侧山梁,发现约五至七人骑马小队,正快速向西北方向移动!速度很快,骑术精湛,着装……不是普通士兵或民兵,更像是干部或通讯兵!另外,约十分钟前,医院东北侧通往黑云岭方向,隐约听到过汽车引擎声,低沉且短促,疑似车辆进入山洞或严密隐蔽处!”
冈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擂!
他像扑食的猎豹般再次匍匐到摊开的地图前,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先用红笔将侦听员报告的信号源大致区域(西北方向3.5-4.2公里)圈出,那是一片等高线极其密集、标注有数个无名小盆地和溪流的复杂山地。
接着,他将观察到的骑马小队移动方向(西北)和汽车声消失的大致方位用箭头标出。
几条线索,如同磁力线般,隐隐指向地图上那片被群山环抱、仅有几条羊肠小道相连的核心区域——
其中心点,恰好与电台信号最强区域重合!
“‘啄木鸟’……紧急频率……指挥人员机动……车辆隐蔽……”
冈崎的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些碎片,眼中的血丝与狂热的光芒交织,那道疤痕在紧绷的皮肤下微微跳动!
“不是前指……不是师部……这是……大脑!是八路军的总指挥部!就算不是全部,也绝对是核心所在!”
巨大的狂喜与更巨大的冒险冲动冲击着他。
他猛地转头,对通讯兵低吼,声音嘶哑而决绝:
“立刻给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发报!绝密,战况十万火急!”
他口述电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
“冈崎大队呼叫‘鹰巢’!经持续追踪与抵近侦察,结合无线电定位与目视观察,现已高度确认:八路军总部核心指挥机构,极可能隐匿于武乡东南山区,坐标区域为XXX,XXX。我部正以决死之姿态,猛烈袭扰其至关重要的外围支撑点‘杏林沟’野战医院,已成功吸引并有效牵制其直属警卫部队及周边机动兵力。判断其指挥体系因我部行动已出现暴露迹象,并陷入短暂混乱与通讯激增窗口期。此乃千载难逢之战机!”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
“恳请方面军主力,不惜一切代价,克服一切困难,立即向我指示之坐标区域全速突进、合围!我部愿作为帝国最忠诚之诱饵与前导,誓死钉于此地,为皇军主力指明敌酋巢穴之所在!战机稍纵即逝,为圣战全功,为陛下荣光,请司令官阁下速断!——冈崎!”
发报键被用力按下,电波承载着疯狂的野心与赌注,射向太原。
紧接着,他几乎抢过另一部电台的话筒,对着早已调好的陆航联络频道狂喊:
“这里是冈崎大队!再次紧急呼叫空中支援!坐标XXX,XXX,请求立即对上述区域实施不间断的压制性轰炸与低空扫射!最大程度制造混乱,杀伤其有生力量,破坏其通讯与指挥设施,并掩护我部下一步行动!快!快!快!”
命令下达,冈崎重新趴回观测镜前,死死盯着那片被他认定为八路军心脏地带的群山。
他的部队,这枚孤注一掷的棋子,已然押上了关乎整个华北战局的巨大赌盘。
而远处,八路军的追击部队正在分兵回援,更远处,接到警报的总部机关正在紧急应对,太原的日军司令部则将收到这枚可能引爆战局的炸弹。
师部指挥所内的空气,在电文内容被低声念出的瞬间,仿佛彻底凝固了。
远处王家镇方向的隆隆炮声似乎都变得遥远,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杏林沟”和“冈崎意图”这两个词死死攫住。
刘师长缓缓摘下眼镜,用粗糙的手指捏了捏鼻梁,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旁边的参谋们心头一紧。
邓政委接过电文,又快速扫了一遍,眉头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杏林沟’……那是我们伤筋动骨都动不得的地方。”
邓政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沉重,“冈崎这条毒蛇,咬完黄崖洞,转头就奔着我们的心窝子来了。他这不是误打误撞。”
刘师长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如电般射向地图上“杏林沟”的位置,又移向冈崎部队可能的运动轨迹。
“王副旅长的判断和处置基本得当,分兵救火是必须的,不能看着医院被祸害。但问题在于……”
他的手指敲了敲地图上“杏林沟”西北方向那片空白山区,“冈崎兴师动众,用精锐突击队去攻击一个防卫森严的医院,就为了杀几个伤员、毁些药品?这不符合他特种作战的风格,也不符合鬼子一贯的算计。他的醉翁之意……”
“在于逼我们动,在于看我们往哪里动。”
邓政委接口,语气冰冷,“医院遇袭,我们必然反应。总部、前指、乃至周边的机动部队,电台会不会紧急联络?警卫力量会不会异常调动?指挥人员会不会转移?这些动静,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最好的路标!”
一位负责情报的参谋倒吸一口凉气:
“首长,您的意思是,冈崎攻击医院是假,侦察甚至定位我们更高指挥机构是真?他想用医院做诱饵,反过来钓我们的大鱼?”
“十有八九!”
刘师长斩钉截铁,“这个冈崎,从娘子关到黄崖洞,行动狠辣且极具针对性,背后一定有高级别的情报支持。他敢在被我追击的情况下分兵转向,必有更大的图谋!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应对,而且要快,要抢在他前面!”
指挥所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冈崎的毒计,不仅威胁着成百上千伤员和医护人员的安全,更如同一把看不见的匕首,悬在了八路军指挥中枢的头顶。
“立即部署!”
刘师长不再犹豫,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决断,“第一,电令王副旅长,驰援医院的部队务必稳固防线,确保医院核心区安全,但切忌盲目追击扩大战线,严防日军调虎离山或设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