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窗外的天色正从最深沉的墨黑转向青灰,但司令部作战室内灯火通明,气氛与天色一般凝重压抑。
巨大的华北沙盘上,代表坂本旅团的数个蓝色标识群,在标注为“王家镇”的区域,正与代表八路军独立团及可能援军的红色箭头死死咬合在一起,战况图标显示着激烈的攻防与胶着。
无线电通讯官不断送来最新的战报摘要,语气一次比一次急促:
“坂本旅团急电!敌军火力远超预计,我正面强攻受阻,谷口外阵地反复争夺,伤亡持续增加!”
“八路军抵抗极其顽强,装备精良,战术娴熟,不似寻常部队!”
“前线请求战术指导,或允许部分后撤重整!”
参谋长田中隆吉少将的眉头越拧越紧,他手持最新的汇总文件,快步走到一直伫立在沙盘前的筱冢义男中将身边,语气难掩焦虑:
“司令官阁下,坂本旅团的战况……不容乐观。他们未能按原计划将八路军李云龙部诱入伏击圈,反而在预设战场外围与其陷入正面苦战。八路军展现出的战斗力和火力密度,都非同一般。照此下去,坂本旅团恐有被粘住、消耗,甚至……被反噬的风险。是否应立即命令邻近的第41联队或独立混成第4旅团一部,向王家镇方向运动,接应坂本旅团脱离接触,或至少施加侧翼压力?”
其他几位参谋也将目光投向筱冢义男,等待着他力挽狂澜的指令。
然而,筱冢义男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半分前线吃紧时应有的紧张或怒色,反而异常平静,甚至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深不可测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回答田中,而是踱步到窗前,望着东方天际那抹逐渐扩大的鱼肚白,仿佛在欣赏黎明前的景致。
半晌,他才用那种特有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稳声调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指挥部里清晰可闻:
“增援?接应?不,田中君,还有诸位。”
他走回沙盘前,伸出一根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并没有去点那个战火纷飞的王家镇,而是缓缓地、有力地从代表坂本旅团的蓝色标识上划过,然后毫不犹豫地移开,指向了沙盘上更深处、那片代表八路军太行根据地的、群山连绵的复杂区域。
他的目光扫过一众面露不解的部下,最终定格在地图上那些红色势力范围的核心地带,眼神锐利如刀,缓缓说道:
“坂本旅团在王家镇的苦战,甚至……可能即将面临的重大伤亡,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或者说--”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斩钉截铁,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的一部分?!”
“司令官阁下?!”
指挥部内响起一片难以抑制的低声惊呼。
连最沉稳的田中隆吉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用一个精锐旅团作为代价,去执行一个“苦战”的计划?
这太疯狂了!
筱冢义男对他们的反应似乎很满意,那是一种棋手看到对手,甚至己方棋子都未能看透全局布局的掌控感。
他双手撑在沙盘边缘,身体微微前倾,开始解释他那冷酷而宏大的战略构想:
“诸君,你们只看到了王家镇一地的得失,只看到了坂本旅团的困境。但请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
他的手指再次敲击八路军腹地,“我们一直在寻找什么?寻找八路军的主力!寻找他们决战的战场!但他们是地下的老鼠,山里的泥鳅,从不与我们正面决战。”
“这次,‘财神爷’给了李云龙锋利的牙齿,让他敢来咬王家镇这块硬骨头。我们顺势摆下‘伏击’的阵势。李云龙很狡猾,他没有完全钻进我们的口袋……但这不重要。”
他眼中寒光闪烁:
“重要的是,为了应对坂本旅团的‘伏击,’或者现在说是强攻,八路军指挥机关会怎么做?李云龙一个团顶不住一个旅团,这是常识!那么,八路军必然要调动其他主力部队前来增援、解围,甚至试图反包围坂本旅团!”
他猛地直起身,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
“坂本旅团,就是我最坚固的诱饵!一块八路军无法忽视、必须来救的‘肥肉’!他们的主力,正在被王家镇激烈的战况所吸引,从各个隐蔽的巢穴中,向着这个预先设定的战场调动!”
他指向沙盘上几条通往王家镇的主要和次要通道:
“我们的航空侦察、无线电侦听、以及……其他更高层级的情报渠道,已经开始捕捉到八路军异常调动的迹象。他们的兵力,正在向王家镇汇聚!”
“等他们的大部分主力被吸引到王家镇周围,等他们自以为即将对‘陷入苦战’的坂本旅团形成合围时……”
筱冢义男的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期待的笑容,“才是我们真正出手的时候!”
他转向已经被这个宏大而冷酷计划震惊得说不出话的田中隆吉和其他参谋:
“命令!”
“待命的第36师团主力(不含坂本旅团)、第41师团一部、战车部队、以及全部配属的重炮联队,立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秘密向王家镇外围更广阔的区域,进行战役级迂回机动!目标不是救援坂本旅团,而是形成一个更大的、外层的战略包围圈!”
“等八路军主力为‘救援’或‘歼灭’坂本旅团而完全暴露在我预设的决战地域时,我军主力将从外线发动雷霆一击!配合空中力量,力求一战击溃八路军在太行山区的核心机动兵力!”
他环视众人,语气森然:
“坂本旅团的牺牲,将为我们换来歼灭八路军主力的千载良机!他们的血,不会白流,将浇灌出帝国在华北最辉煌的胜利!执行命令!”
指挥部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冷酷至极、以自己一个精锐旅团为诱饵和消耗品的惊天计划所震撼。
但看着筱冢义男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沙盘上那逐渐成型的、更大规模的蓝色包围箭头,他们意识到,司令官不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