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的参谋身体一颤，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回答：
“报、报告参谋长阁下！正太、同蒲、平汉、津浦四条干线，受损极其严重，桥梁、隧道、路基多处被彻底破坏……初步估算，要完全恢复战前通行能力，至少……至少需要十八个月……”
“十八个月？！”
笠原幸雄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但他立刻意识到这反应不妥，强压下去，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多田骏缓缓转过身，他的声音平稳得可怕，没有任何起伏，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朵：
“一个半月。”
他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只给你们一个半月的时间。必须让铁路恢复基本通行。”
一个半月对十八个月？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没有人敢质疑。
笠原幸雄和几位相关参谋、将佐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和无奈。
最终，在令人心悸的沉默中，他们齐刷刷地深深鞠躬顿首，从喉咙里挤出服从的声音：
“哈衣！”
多田骏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试图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阴影中的冈崎身上。
“冈崎……”
“哈衣！”
冈崎中佐浑身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大声应答，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多田骏面前，垂首立正。
多田骏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沾满污渍的军服、脸上的烧伤疤痕上停留。
他缓缓伸出戴着雪白手套的左手，看似轻柔地抚过冈崎脸颊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意味。
“这是个耻辱的伤疤啊……”
他低声说道，如同叹息，却又冰冷无比。
话音刚落，多田骏的手猛地向下一滑，“嗤啦”一声，干脆利落地将冈崎胸前那枚代表其勇武和战功的金鵄勋章扯了下来！
金色的勋章在他白手套的掌心闪烁着冰冷的光。
冈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屈辱和愤懑瞬间冲上头顶，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失态。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不敢与多田骏对视，生怕眼中压抑不住的怒火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多田骏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反应，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勋章，仿佛在掂量其主人的价值。
“命令~”
他不再看冈崎，转向笠原幸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冷酷，“将在蒙古的装甲旅团，紧急调运至华北。我们需要真正的钢铁拳头，而不是一触即溃的废物。”
“哈衣！将军！”
笠原幸雄连忙应下，记录命令。
多田骏再次将目光投向冈崎，这一次，他直接伸出戴着白手套的食指，用指尖抵住了冈崎脸上那道伤疤，微微用力。
冈崎感到伤口传来刺痛，却一动不敢动。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
多田骏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里面充满了失望、轻蔑，还有一种被背叛般的怒意，“就连你，帝国精心培养的军官，也会在这种……战斗中，表现得如此……令人失望。”
他将那枚勋章握在手心，缓缓收回。
“这个，暂时由我保管了。等你用真正的战绩，洗刷掉今天的耻辱，再來向我证明，你配得上它。”
说完，他不再理会如遭雷击、面色惨白的冈崎，转身再次面向沙盘，将那个冰冷而沉重的背影留给了所有人。
冈崎站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只有脸颊被指尖抵压过的地方，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和火辣辣的屈辱。
那枚曾经代表他荣耀的勋章，此刻正静静躺在司令官的口袋里，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指挥部内，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绝望。
武乡，八路军总部外围
高尚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时，比预定时间晚了近两个小时。
他此刻穿着一身崭新的八路军青灰色军装，但与周围战士们浆洗发白甚至打着补丁的军服相比，显得格外扎眼。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那支由魏大勇带领的护卫小队--清一色的德式M35钢盔、保养得锃亮的MP40冲锋枪、牛皮武装带、高腰军靴，甚至连战术背心都隐约透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规整与专业感。
若不是臂章上清晰的“八路”字样和战士们挺拔的军姿中透出的那股子凛然正气，沿途的哨卡和百姓几乎都要将他们误认为是某支装备极其精良的中央军嫡系，甚至是乔装打扮的敌人。
这一路上，他们已经被高度警惕的地方部队、民兵哨卡拦截盘查了不下七八次。
每一次，魏大勇都得压下火气，反复出示由129师师部开具、盖着鲜红大印的路条和介绍信，耐心解释。
有一次，某个县的县大队甚至摆出了战斗队形，直到通过电话向师部核实后才勉强放行。
这种“自己人拦自己人”的乌龙，虽说是出于高度的革命警惕性值得肯定，但也确实让高尚体会到了“超前装备”带来的身份尴尬。
“队长，咱们这身行头，在这一亩三分地，简直比鬼子还像‘稀罕物’。”
魏大勇趁着又一次被放行后，压低声音对高尚嘀咕，语气里透着无奈。
“这说明咱们的同志警惕性高，是好事。”
高尚倒是很平静，但心里也暗自记下，以后非必要，这种招摇过市的方式得尽量避免。
总部大院门口。
他们刚勒住马缰，早已得到通报的陈旅长、刘师长、邓政委三人便一同迎了出来。
这接待规格，让周围一些正在进出、或等待的其他部队干部和警卫员们纷纷侧目，暗自猜测来的是何方神圣。
“小高！可算把你盼来了！”
陈旅长嗓门洪亮，第一个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高尚和他身后的护卫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哈哈大笑道：
“怎么比电报里说的晚这么多？老总都问了两遍了！你要是再不到，我们真打算派骑兵沿路去找你了！还以为你半路被哪个不开眼的山大王给‘请’去喝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