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与此同时,在冈崎一方,新的情报正迅速汇总。
“中佐!航空兵确认,第二批攻击机群已起飞,预计十分钟后抵达‘杏林沟’及周边空域!”
“‘鼹鼠’引导的侦察小组报告,八路军增援部队约一个营已进入‘杏林沟’外围,与佯攻部队交火激烈,对方防御明显加强,但暂无向更远方向大规模出击迹象。”
无线电侦听员也抬起头:
“中佐,截获的八路军追击部队无线电通话频率增加,但指令内容多限于连排级调动,未发现更高层级的大规模围歼指令。”
几条信息在冈崎脑中飞速碰撞、印证。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囊上,脸上疤痕因兴奋而扭曲:
“哟西!他们上钩了!主力被医院拖住,追击我们的只是尾巴!战机出现了!”
他不再犹豫,对着步话机厉声下令,声音穿透嘈杂的背景音:
“全体注意!放弃一切缠斗,收缩队形!第一、第二中队为前锋,第三中队及工兵分队殿后!目标东南,关家垴!全速突围!不要理会侧翼小股骚扰,用速度冲出去!”
命令一下,鬼子残部如同被抽打的陀螺,骤然加速!
他们不再追求与追兵的对射交换,而是以密集的自动火力和掷弹筒开路,朝着王副旅长防线上因分兵而自然形成、也是最薄弱的那个环节——
东南结合部,亡命突进!
“拦住他们!集中火力,打头打尾!”
王副旅长对着步话机吼道,亲自操起一挺机枪向鬼子纵队扫射。
八路军战士们奋力阻击,子弹和手榴弹泼向敌群,也造成了鬼子一些伤亡。
但在整体兵力劣势和鬼子孤注一掷的冲击下,那道脆弱的拦截线,终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鬼子前锋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这个口子汹涌而出,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通往关家垴方向的密林山路。
殿后部队则疯狂阻击,迟滞八路军的重新合拢。
“报告旅长!鬼子……鬼子冲出去了!朝关家垴方向跑了!殿后的鬼子拦得凶,我们一时冲不过去!”
前沿营长在步话机里的声音,充满了不甘与懊恼。
王副旅长缓缓放下机枪,看着鬼子消失在山林间的背影,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岩石上,指关节瞬间渗出血丝。
他脸色铁青,胸腔里堵着一团火。
最担忧的情况之一,还是发生了。
冈崎这条毒蛇,在重创黄崖洞、试探总部之后,带着可能获取的宝贵情报线索,再一次从即将合拢的指缝间滑脱了。
愤怒、自责与强烈的紧迫感交织在一起。
“清点伤亡,整理队伍。”
王副旅长的声音恢复了冷硬,但更深处是压抑的怒涛,“立即向总部和师部报告:冈崎残部约一千二百人,已突破我追击部队拦截,向关家垴方向逃窜。我部正收拢队伍,准备继续追击。同时,请求总部协调关家垴周边友邻部队,设法阻截!”
他知道,战斗远未结束。
一场范围更广、地形更复杂、也可能更加残酷的追击与围剿,即将在关家垴及其周边山区展开。
而冈崎这支凶悍且狡猾的特遣队,依然是插入太行腹地的一根毒刺,必须拔除!
几乎同一时间,冈崎也发出了最后的关键指令。
在确认先头部队已成功脱出,并接到陆航战机再次临空、开始对“杏林沟”及推测的指挥区域进行新一轮轰炸扫射的报告后,他果断下令:
“所有单位,彻底脱离接触!按预定方案,向关家垴最终集结点,全速转进!利用轰炸造成的混乱,甩开追兵!”
他的部队,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未能达成最终“斩首”的遗憾,但也揣着可能摸到八路军总部线索的狂想与战果,像一股褪去的黑色潮水,迅速消失在太行山层层叠叠的岭壑之中,将燃烧的黄崖洞、受袭的医院、以及八路军上下沸腾的复仇怒火,统统甩在了身后。
留给八路军的,不仅是亟待救援的伤员和废墟,更是一个被严重挑衅后的战略被动局面,以及一个必须不惜代价、追歼到底的死敌。
关家垴,这个原本在地图上并不起眼的地点,骤然被推到了风暴眼的位置。
太原,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深夜的司令部作战室依旧灯火通明,但气氛与之前的压抑紧绷截然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被巨大机遇点燃的亢奋。
多田骏司令官背对着门,站在那幅巨大的华北战区图前,久久未动。他手中捏着的,正是冈崎以决死口吻发来的那份绝密急电,以及随后跟进的情报摘要——
关于八路军总部可能坐标的分析报告。
笠原幸雄参谋长侍立在一侧,呼吸都放得很轻,他能看到司令官微微耸动的肩膀和紧握电文纸的、指节发白的手。
终于,多田骏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但那双一向冰冷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两簇骇人的火焰,那是一种赌徒看到终极牌面、猎手终于锁定猎物致命弱点时的光芒。
“笠原君~”
多田骏的声音平稳,“你怎么看冈崎这份报告?”
笠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语气谨慎但难掩激动:
“司令官阁下,从战术层面看,冈崎大队的‘斩首’行动虽然未能彻底摧毁黄崖洞或攻占医院,但他们成功实施了高强度的战术欺骗和侦察。”
“这份关于八路军总部可能坐标的情报,其获取过程——通过袭击医院逼对方指挥系统做出应激反应,再通过无线电侦测和地面观察进行三角定位——逻辑上是成立的,也与‘鼹鼠’之前提供的零星信息能够相互印证。”
他顿了顿,指向地图上被红线圈定的那片区域:
“从战略价值看,如果情报属实,这意味着我们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了八路军在太行山游击战体系的‘大脑’。其意义远超歼灭对方一两个团,甚至超过摧毁黄崖洞兵工厂。这是能够从根本上动摇其华北抵抗力量的……千载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