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冢义男身体微微前倾,沉吟道:
“所以,你的判断是,继续采取大规模的军事强攻,不仅代价难以承受,而且很可能无法触及它的核心,甚至可能打草惊蛇,使其隐藏得更深?”
“嗨!司令官阁下明鉴!”
山本一木肯定地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流露出特务机关长的思维模式,“然而,这批青霉素能如此迅速、且似乎是有选择性地通过‘金先生’这类背景复杂的灰色人物流入市场,这本身也向我们暴露了对方的一个关键弱点,或者说特定需求:他们并非完全封闭,他们有与外部世界进行利益交换的强烈内在驱动。”
他眼中闪过一丝如同发现猎物破绽般的算计精光:
“只要他们有所求--无论是我们封锁下的紧缺物资、维持庞大秘密开支的金钱、还是其他我们所能提供的权力与地位--就存在着被分化、瓦解、渗透,乃至最终从内部攻破的潜在可能。贪婪,往往是比钢铁堡垒更易突破的缺口。”
他转向筱冢义男,提出了一个融合了军事压力与阴谋诡计的综合性方案:
“司令官阁下,我认为,在当前我们难以在短期内集结绝对优势兵力予以毁灭性打击,且不确定其是否具备我们未知的撤离或反击手段的情况下,与其冒险硬撼,不如采取更为灵活且阴险的‘软硬兼施’策略。我建议双管齐下,明暗结合:”
“其一,明线阳动:保持持续的、可控的军事压力。外围部队进行不间断的侦察、骚扰和小规模战术试探,目的是摸清其外围警戒体系、交通线路和日常活动规律,但严格避免爆发团级以上规模的正面冲突。我们可以适当示敌以‘弱’,或者表现出对其‘无可奈何’的假象,助长其骄纵之气,使其麻痹大意。”
“其二,暗线阴动,核心:立即启动代号‘鼹鼠’的长期渗透与策反计划。充分利用他们急于拓展药品销售渠道、换取资源的迫切心理,通过‘金先生’或类似已被我们监控或可被我们控制的中间人,以他们无法拒绝的巨额利润、战后安全保障、甚至在‘新秩序’中的显赫地位作为诱饵,尝试接触其内部核心人员,尤其是那个被称为‘余队长’的实际控制者。”
筱冢义男双手交叠,拄着下巴,眼神锐利的盯着山本一木:
“哦?详细说说你的‘鼹鼠’计划,你打算如何下饵?”
“哈衣!”
山本一木微微躬身,压低声音,“我们可以设计一个完美的‘合作’陷阱。比如,通过中间人放出风声,称有南洋或上海的某位‘爱国’巨商,愿意以远超黑市的价格,大规模、长期包销他们的药品,甚至可以提供他们急需的、帝国严格封锁的精密仪器、特种钢材、乃至无线电器材。要求是与他们的最高负责人面谈细节。”
山本一木顿了顿,偷偷观察了一下筱冢义男的脸色,见它示意自己继续后,兴奋得畅想:
“在接触过程中,观察其弱点,试探其底线,用黄金、美元、以及未来‘华北自治政府’中的高官厚禄不断腐蚀、拉拢。只要其中有人动摇,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缝隙,我们就能把‘钉子’楔进去!如果能成功策反其头目,或者在其领导层内制造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兵不血刃地拿下黑云寨,顺藤摸瓜揭开其背后全部秘密,也并非不可能!”
筱冢义男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山本一木的计划无疑充满了风险,对方绝非易与之辈。
但这确实是在正面军事行动陷入僵局后,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新思路。
面对一个装备、战术、乃至后勤保障都透着诡异强大的对手,或许这种从内部瓦解的方式,才是代价最小、收益最高的途径。
“哟西……”
筱冢义男最终缓缓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老辣而决断的光芒!
“你的分析很有见地,山本君。计划,准了!特高课、宪兵队以及相关情报资源,会全力配合你的‘鼹鼠’行动,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权限给权限。但是……”
他语气陡然转厉,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你必须亲自掌控全局,步步为营!这支‘幽灵’极其狡猾凶悍,嗅觉灵敏,我不希望‘鼹鼠’行动反过来成为他们获取我们情报的渠道,或者导致帝国蒙受更大的耻辱!我要看到实质性的、阶段性的进展报告,而不仅仅是美好的设想。”
“嗨依!请司令官阁下放心!”
山本一木深深躬身领命,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自信的笑意,“我会亲自布局,紧盯每一个环节。无论是用炮火碾碎其堡垒,还是用计谋从内部将其蛀空,黑云寨及其背后隐藏的一切,都必须被帝国彻底掌控!这将是帝国解开‘幽灵’部队之谜,并最终将这股心腹大患连根拔起的,最关键一步!”
就在山本一木紧锣密鼓地筹备其“鼹鼠”计划,试图从内部撬开黑云寨这块硬骨头的同时,那批经由金先生渠道流入敌占区的青霉素,如同投入浑浊池塘的香饵,在伪政权高层及其附属的汉奸圈子里,悄然引发了一场基于利益与生存渴望的暗流涌动。
对于这些伪政权中的高官显贵、富商巨贾以及他们的家眷而言,战乱年代,尤其是身处一个医疗资源被日军严格优先配给、自身健康保障堪忧的环境下,这批效果显著、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青霉素,其价值已远超黄金珠宝,不啻于一道关键时刻能救命的“护身符”。
“听说了吗?市面上悄悄来了批好药,叫什么……盘尼西林?说是从南边特殊渠道弄来的,效果奇佳!”
某位伪政府厅长的三姨太,在牌桌上压低声音,向相熟的官太太打听,眼中满是关切。
她幼子正值肺炎高发期,日籍医生开的磺胺效果甚微。
“哎哟,我的好妹妹,你消息倒是灵通。”
另一位太太凑近,用团扇掩着嘴,声音细若蚊蚋,“可不是嘛!据说是从‘那边’……流出来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