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高尚确实把这个被服厂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参观”了个遍。
作为一个来自信息时代、习惯了高效工业体系的人，这里的生产条件只能用“原始”来形容：
首先是设备陈旧，几台老掉牙的“胜家”牌脚踏缝纫机，大部分还是靠工人手摇驱动，针脚时快时慢，咔嗒作响，看着就让人担心下一秒会散架。
更多的工人还在使用最原始的手针缝制，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然后是工艺落后：裁剪全靠老师傅的眼力和一把大剪刀，布料浪费严重。
棉絮填充全凭手感，厚薄不均。
锁边、钉扣等工序更是纯手工，耗时费力。
再然后是环境杂乱：布匹堆积如山，棉絮漫天飞舞，光线昏暗，通风不畅。
整个车间弥漫着一股布料、棉絮、汗水和机油混合的怪异气味。
最后是效率低下，全厂几十号人，加上周边村子帮忙的妇女，忙得脚不沾地，一天也出不了多少套像样的军装被服，远远无法满足前线部队日益增长的需求。
对于高尚来说，虽然他没进过工厂，但是他看过很多流水线工厂的视频啊！
在信息时代，有几个男的能拒绝睡前看看锻刀、修驴蹄子、工业流水线作业的视频？
相对而言，这被服厂简直就是手工业时代的活化石！
李云龙那句“技术专家”的玩笑话，如同钥匙般瞬间打开了他思路上的枷锁！
“团长！”
高尚眼睛猛地一亮，脸上浮现出李云龙熟悉的、那种“又要搞大事”的兴奋光芒。
“你这话可真是点醒我了！我这‘技术专家’的名头，可不能白顶！”
李云龙被高尚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弄得一愣，叼着新点的烟卷都忘了吸：“点醒啥？你小子又想出啥幺蛾子？”
高尚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革新！对咱被服厂的设备，来一场彻头彻尾的‘革新’！”
“革…革新？”
李云龙差点被烟呛着，瞪大了牛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高尚，“啥意思？你…你真能弄来新机器？新的缝纫机？你他娘的还懂做衣服？”
“呃……”
高尚被李云龙这灵魂三问噎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做衣服？我不懂。但是……”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李云龙那急切又困惑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
“搞机器！而且是好机器！又快又好的机器！我能搞来！而且，很快！”
高尚提出革新被服厂，绝非一时兴起的心血来潮。
李云龙那句“技术专家”的戏言，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他脑海中酝酿已久的蓝图！
他猛地想起，近代西方那个“日不落帝国”最初的崛起，其根基之一，不正是那轰鸣的纺织机器，用滚滚布匹换来了全球的财富吗？
这小小的被服厂，在他眼中，瞬间跳脱了“缝缝补补”的局限，化作一颗足以撬动边区经济甚至军工未来的战略支点！
高尚迅速地找来纸笔，伏案疾书，笔尖在粗糙的纸张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勾勒着他心中的蓝图。
李云龙一看高尚开始拿笔书写，立刻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都写些什么。
“一、短期目标：保障供给，稳固根基！”
革新设备，首要目的自然是雪中送炭！
以当前被服厂那原始的手工作坊效率，根本无法满足前线将士和边区群众日益增长的御寒需求。
多少人还在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衣？
多少战士在寒冬里缺乏足够保暖的棉被？
“现状痛点：原始手工作坊效率低下，前线将士缺衣少被，边区群众御寒艰难，补丁摞补丁是常态。寒冬非战斗减员（冻伤冻病）触目惊心。”
“核心使命：引入高效设备，爆炸性提升产能！让战士有厚实的冬装，让群众有御寒的棉被！用实实在在的物资温暖人心，稳固后方，减少无谓牺牲。民心士气稳，根据地才能坚如磐石！”
李云龙凑在一旁，看着高尚书写。
虽然那些简体字和规划格式让他看得有些别扭费劲，但“保障供给”、“减少冻伤”、“稳固民心”这些字眼，他看得真切，用力地点着头：
“对！太对了！老子在前线最知道！冻掉手指头、脚指头的兵还怎么端枪冲锋？”
而高尚没有回应他，继续书写：
“二、中期目标：技术扩散，培养骨干！”
“定位：被服厂将成为边区现代纺织工业的摇篮和黄埔军校！”
“策略：引进先进设备的同时，必然要培养一批能操作、能维护的技术工人。这些掌握了新技能的人才，就是未来边区纺织业发展的火种！他们可以将技术带到乡村作坊，带动地方手工业升级，形成星火燎原之势。”
“嗯？军校？”
李云龙看到这个词，李云龙一看到这个词，眼睛立刻亮了。
“这个好！咱老李就认军校！培养骨干，好！像咱带兵打仗，也得有班排长！”
“三、长期目标：产业循环，经济造血！”
这仅仅是宏伟蓝图的第一步！
高尚的目光早已超越了被服本身。
他构想着一个完整的、有活力的边区纺织产业链：
“上游--原料保障：推广良种，科学种植棉花！这不仅仅是军需被服的基础，更是军工命脉所系！”
高尚重重的画下横线--
“硝化棉--无烟火药的核心原料！棉花，就是未来边区军工的粮食！”
“棉花…能造火药？！”
李云龙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死死盯着“硝化棉”三个字，手指都攥紧了，“高老弟！这…这可是天大的事！必须整！往大了整！这棉花地，以后就是咱的弹药库！”
“中游--高效加工：以被服厂为样板和技术核心，在边区关键节点建立纺纱、织布、印染、整理的现代化工厂集群。形成规模效应。”
“下游--市场流通：在满足军队和内部刚性需求后，富余的、质量优良的布匹，将成为边区重要的出口创汇商品！用布匹换回边区急需的药品、五金、精密仪器零件、甚至更多机器！形成健康的经济循环，增强根据地的自我造血能力和抗封锁韧性！”
写到这里，高尚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盘棋，很大！很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