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的死寂,被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撕裂。
“真是一群披人皮喝人血的畜生!”
王荣光一拳砸在桌上,手背被木屑扎的血肉模糊,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
“这帮小鬼子,连人都不是!”
“我军控制下的所有县城……那得有多少老百姓……”
王德胜的独臂在微微颤抖,那只空荡荡的袖管,此刻似乎灌满了铅。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惯了生死。
可他们见的是战场上的生死,是枪炮下的牺牲。
而不是这种灭绝人性的屠杀!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在毁灭一个民族的根!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被人猛地掀开。
警卫连连长李铁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脸色煞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电报纸。
“团长!”
李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快步走到林无悔面前,将电报递了过去。
“旅部急电!情报……确认了!”
林无悔接过电报,目光迅速扫过。
电报上的内容,比汉奸头子交代的更加详细,也更加让人心寒。
上级通过潜伏在敌占区的地下组织成员传回消息,确认了日军的“焦土计划”。
一批细菌炸弹,已经通过火车秘密运抵正定县城外五十里的一处临时机场。
那里,有日军一个航空中队在待命。
而狼头据点运送的,并非什么引爆装置,而是专门给日军空勤和地面人员使用的防细菌药品。
一旦药品运抵机场,轰炸机将立刻起飞。
目标,到时候数个八路军根据地内人口密集的县城!
都会遭到日军细菌炸弹的轰炸!
大瘟疫很可能因此爆发!
林无悔捏着电报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青。
他抬起头,环视着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现在,主动权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们必须阻止鬼子的飞机起飞。”
“干他娘的!”炮兵营长王承柱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弹药箱,黄澄澄的子弹滚了一地。
“团长!您下命令吧!我炮兵营就是拼光了,也要把那狗日的机场给它扬了!”
“没错!团长!”四营长张大牛瓮声瓮气地吼道,“这仗没得说,就是拿命填,也得把小鬼子的飞机给它砸了!”
“拼光了也得干!”
“跟这帮畜生没什么好说的!”
指挥部里,群情激奋,一声声请战的怒吼此起彼伏。
他们可以战死,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身后的同胞被如此残害。
然而,林无悔却没有立刻下令。
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到帐篷的角落,那里被刀划开了一道口子,漏着外面的夜风。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猩红的火光在昏暗的角落里一明一暗。
烟雾缭绕,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张虎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沉,率先从暴怒中冷静下来。
他知道,团长这个样子,是发现了更棘手的问题。
“老林,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集中到了林无悔身上。
林无悔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声音在烟气中显得有些飘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小鬼子的阳谋。”
“阳谋?”张虎一愣。
“对。”林无悔转过身,将烟头狠狠地摁在潮湿的泥地上。
“小鬼子故意泄露情报,甚至可能巴不得我们知道。”
“无论是去截击运送药品的车队,还是去突袭那个临时机场,我们都只有一个选择。”
“正面硬冲。”
“而前往机场的方向,恐怕早就被小鬼子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一头扎进去。”
话音落下,帐篷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汉子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凝重。
“歹毒!太他娘的歹毒了!”张虎咬牙切齿,像一头被困住的猛兽,在小小的帐篷里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除了怒骂,他想不出任何破局的办法。
这是一个死局。
去,是陷阱,九死一生。
不去,就是眼睁睁看着无数同胞惨死。
林无悔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清晰。
“而且,关键点已经不在那批药品上了。”
“以小鬼子现在孤注一掷的疯狂劲头,就算我们拼死把药品截下来,他们也一样会发动空袭。”
“他们急需一场‘大胜’来扭转华北战场上越来越颓败的局面,哪怕是用这种反人类的方式。”
绝望。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感,笼罩在众人心头。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无论怎么选,前路都是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红梅站了出来,她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记出来的临时机场。
“既然没有别的路可走。”
“那我们猛虎团,就只能迎难而上。”
“杀进鬼子的陷阱里,把他们的飞机和炸弹,全部送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