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团和772团刚刚撤下来的临时驻地。
丁伟和程瞎子前脚刚踏进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后脚就听见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老丁，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孔捷正坐在一个弹药箱上，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显然已经从通讯兵那里听说了丁伟的“杰作”。
“吹冲锋号撤退？亏你想得出来！”
“我都能想到那小鬼子少将的脸，现在都绿成什么样了！”
孔捷笑得直不起腰，指着丁伟，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丁伟找了个地方坐下，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摸出那根没点燃的烟，重新叼在嘴里，一脸的云淡风轻。
“常规操作，常规操作而已。”
“主要是旅长指挥得好，让咱撤，咱就得撤得有水平。”
程瞎子在旁边找了个角落，把枪靠在墙上，那张严肃的脸看着孔捷夸张的笑，嘴角也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忍着笑意。
孔捷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
“过瘾！这一仗，比上次咱们在泉河县打得还过瘾！”
“就是可惜了，没能把那个齐步的脑袋给拧下来。”
笑声过后，指挥部的气氛慢慢沉静下来。
三位团长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玩笑归玩笑，正事绝不含糊。
丁伟站起身，走到简易的地图前，脸上的轻松神色消失了。
“老孔，你那边佯攻结束，鬼子有什么动静？”
孔捷收起笑容，也凑了过来，神情变得严肃。
“麻北正龙那个老鬼子果然扑了个空，我的人撤得快，他连根毛都没捞着。”
“现在，齐步的第三十五旅团已经完全接替了正定县的防务。”
丁伟说：“这就麻烦了。”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的“正定县”三个字上敲了敲。
“之前他们是野战部队，咱们在野外还能找机会收拾他们。”
“现在他们缩回了城里，依托坚固的城防工事，这就成了一块硬骨头了。”
“那个齐步少将刚吃了个大亏，现在肯定是惊弓之鸟，防守会更加严密。咱们要是强攻，伤亡小不了。”
程瞎子听完，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想的却是另一个方向的威胁。
“不止是正定。”
程瞎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南边的麻北正龙，那才是心腹大患。”
“他的第四独立混成旅团，可是有六十多辆坦克和装甲车。”
“咱们现在守着洛镇，要是他憋着那股火，不顾一切地再次南下，单凭我们手里的这点反坦克武器，想守住洛镇，难！”
一句话，让指挥部里刚刚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个缩在龟壳里的第三十五旅团。
一个在南边虎视眈眈的坦克旅团。
他们三个团的位置，正好被夹在了中间，不上不下，极其难受。
“他娘的！”
孔捷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地图都跳了一下。
“这么下去不行，太被动了！”
他抬头看了一圈，当机立断。
“接旅部！我要直接问问旅长，下一步到底怎么打！”
通讯兵立刻摇起了电话。
刺耳的电流声过后，电话终于接通。
孔捷一把抢过话筒，对着里面就吼。
“旅长吗？我是孔捷！”
“情况我们都清楚了，现在鬼子一个在正定当缩头乌龜，一个在南边瞪着眼，我们被夹在中间了！”
“请您指示，这仗接下来怎么打！”
话筒里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林无悔清晰而冷静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不要急。”
“命令你们三个团，立刻集结。”
孔捷精神一振：“集结？打哪个？”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命令。
“大张旗鼓地向南开进。”
“对，就是朝着麻北正龙的方向去。”
林无悔又补充了一句。
“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你们的家底都亮出来，生怕鬼子不知道你们要去南边。”
“什么？”
离得最近的程瞎子第一个没忍住，惊愕地出声。
朝着鬼子的坦克集群冲过去？还要大张旗鼓？
这不是给人家当活靶子吗？
旅长是不是搞错了？
孔捷也愣住了，举着话筒，一脸的茫然。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旅长……您是说……往南打？”
“对。”林无悔的语气不容置疑。
孔捷还想再问，但话筒里已经传来了忙音。
他放下电话，愣愣地看着丁伟和程瞎子。
“旅长让咱们……大张旗鼓地往南边去，找麻北正龙的麻烦。”
“这……”程瞎子彻底想不通了，“这不是送死吗？咱们的优势是对付鬼子的步兵，拿头去跟人家的坦克碰？”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丁伟叼着烟，低着头看着地图，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
孔捷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我明白了！”
这一声大吼，把程瞎子吓了一跳。
“你明白什么了？”
孔捷的脸上绽放出一种恍然大悟的光彩，他指着地图，激动得唾沫星子横飞。
“老程，你个榆木脑袋！旅长的眼光，看得比咱们远！”
“你想想，咱们三个团，浩浩荡荡地往南开，摆出一副要跟麻北正龙决一死战的架势，鬼子会怎么想？”
程瞎子还是没转过弯来：“他们会以为我们疯了。”
“屁！”孔捷骂了一句，“他们会以为，咱们八路军要集中优势兵力，把麻北正龙这支突出的孤军给一口吃掉！”
“毕竟，咱们刚刚才把齐步的第三十五旅团打退了，士气正盛！”
丁伟这时也抬起了头，嘴角咧开，露出了然的笑容。
他接上了孔捷的话。
“没错。这样一来，压力就给到了北边的齐步少将。”
“他的任务是守备正定，可眼看着友军‘即将被我们包围’，他能坐视不管吗？”
“他不敢！他要是敢见死不救，麻北正龙真出了事，他齐步就得切腹谢罪！”
程瞎子听到这里，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终于亮了。
他顺着两人的思路，猛地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所以，齐步的第三十五旅团，为了牵制我们，解救麻北正龙，就必须从正定那个乌龟壳里爬出来，主动出城，来阻击我们！”
“这就叫，围魏救赵！”
“不对！”孔捷得意地摇了摇头，“旅长这招，比围魏救赵更高明！”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将林无悔完整的计划说了出来。
“旅长的原话是，这里面有两个变数。”
“第一，如果南边的麻北正龙沉不住气，开着他的坦克北上增援齐步，那咱们就立刻后撤，理都不理他！让他那六十多辆坦克来回跑，白白消耗他们本就不多的油料！”
“这叫调虎离山，疲敌之计！”
孔捷的拳头重重捶在掌心，发出一声闷响。
“第二，如果麻北正龙按兵不动，或者不敢动……”
“那咱们就真的南下，不断逼近，做出要配合猛虎团和独立团强吃他的态势！”
“到时候，被逼出城来增援的第三十五旅团，就彻底暴露在了咱们的兵锋之下！”
“旅长的最后一句话是……”
孔捷顿了顿，学着林无悔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吃掉它！”
“把鬼子这支甲级师团的精锐旅团，彻彻底底地，给我从华北的地图上抹掉！”
话音落下。
整个指挥部里，只剩下三位团长粗重的呼吸声。
丁伟将嘴里的烟屁股吐掉，眼神里满是赞叹和狂热。
程瞎子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发白，浑身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一个针对鬼子两个旅团的巨大棋局，已经缓缓展开。
而他们，就是这棋局中，最致命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