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林无悔的额头。
林无悔侧身躲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也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老张，我问你，要是现在让你带队撤退，你怎么走？”
“这……”张虎被问得一愣，但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简直是本能，“那还用说？肯定是往西，一头扎进黑风山！”
“那地方山高林密，植被厚得跟盖了层被子似的，鬼子的飞机从天上往下看就是睁眼瞎。”
“进了山，咱们顺着里面的小路，用不了一晚上就能绕到河西路，到时候天高任鸟飞，鬼子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说得斩钉截铁，这是最稳妥，也是最合乎常理的撤退路线。
“你再想想。”林无悔的脚步没停，声音平淡地飘了过来。
“再想？”张虎嘟囔了一句，脚下跟着走，脑子却飞快地转动起来。
黑风山……撤退……鬼子飞机……
他猛地停下脚步，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一声脆响。
“我操！团长，我明白了！”
张虎的声音都变了调，“我他娘的都能想到的路，山崎那个老鬼子能想不到？”
“他现在肯定以为咱们正一溜烟地往黑风山跑呢！”
“鬼子的飞机，八成就是沿着奉阳机场到黑风山这条直线飞过去，想在半道上给咱们来个空中开瓢！”
林无悔嘴角微微上扬，回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错，脑子总算不是一根筋了。”
“山崎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黑风山方向，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不仅不跑，还要反过来捅他的心窝子。”
他伸出手指，在漆黑的夜空中先是朝东边划了一段，然后猛地一个转折，指向了东北方向。
“全军向东急行军十里，然后折向东北，直奔机场！”
“鬼子的飞机都在天上，地底下反而是最空虚的！”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猛虎团的战士们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调整方向，在夜色的掩护下，朝着与常规撤退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行军十里后，林无悔一声令下，全团立刻就地隐蔽。
战士们迅速钻进山路两旁的林地和沟壑里，用树枝和杂草伪装好自己，一个个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没过多久，一阵“嗡嗡嗡”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从东北方向的天际传来。
来了！
战士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十几架鬼子的飞机排着队形，黑压压的一片，从他们藏身之处偏西方向的天空掠过。
它们搜索的方向，正是黑风山所在的西方。
战士们趴在草丛里，甚至能看清飞机机翼下那刺眼的红日标志。
直到机群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彻底消失在西边的夜空中，林子里的紧张气氛才松弛下来。
“哈哈哈！真让团长给算着了！”
一营长王荣光从土坎后面探出头，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兴奋怎么也藏不住，“这帮铁王八，真就一窝蜂地奔着黑风山去了！”
“还是团长脑子灵光！”
张虎狠狠一吐嘴里的草根，满脸的佩服，“把小鬼子耍得团团转，他娘的，比打了场胜仗还过瘾！”
林无悔没有参与他们的议论，他从藏身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再次投向东北方，眼神冷冽。
“全体都有，继续出发！”
“目标，奉阳机场！”
……
与此同时，大孤路南段，山崎联队的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压抑。
一名通讯兵快步跑了进来，立正报告：“报告大佐阁下！航空队刚刚发来电报，他们沿预定路线搜索至黑风山区域，未能发现猛虎团的任何踪迹！”
“纳尼？”
指挥部里一片哗然。
山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指节被他自己捏得咯咯作响。
地图上那个标注着“大孤镇”的位置，像一个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着他的眼睛。
就在半个多小时前，他接到了大孤镇被袭的电报。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他精心布置的口袋阵，他用来围点打援的石牛山防线，全成了笑话。
那个被他当成诱饵的小镇，转眼间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足以支撑整个联队打一场高强度战役的物资，包括粮食、弹药、全新的武器，全都没了！
被八路缴获后，当着他的面分给了那些泥腿子地方武装！
他差点当场气晕过去。
他立刻请求航空兵支援，在他看来，猛虎团抢了东西，唯一的生路就是从黑风山逃窜。
他甚至已经规划好了空中打击和地面追击的协同方案。
可现在，猛虎团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八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鬼子军官忍不住低吼，“猛虎团究竟去了哪里？他们不从黑风山撤退，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山崎死死盯着沙盘，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团乱麻中找出一点头绪。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少佐，突然迟疑地开口：“大佐阁下……”
“有没有一种可能，八路……根本就没想过要撤退呢？”
“不撤退？”山崎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不可能！”
“整整一个团的主力，在我们帝国腹地活动，没有根据地，没有后勤补给，行踪极易暴露，他们怎么生存？”
“林无悔不是蠢货！”
话音刚落，山崎自己却愣住了。
那句“根本没想过要撤退”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那个说话的少佐：“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说，八路有没有可能，没有撤退……”少佐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重复道。
没有撤退！
山崎的目光瞬间回到了沙盘上，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视线在地图上疯狂扫视。
大孤镇……石牛山……黑风山……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像被钉子钉住一样，重重地落在一个点上。
那里是……
奉阳机场！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去，当看清那个地名时，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山崎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奉阳机场虽然只是个临时小型机场，但它离河西村的距离最近！”
“如果那里被摧毁，我们的飞机就只能从几百里外的太原起飞！”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惊恐。
“从太原起飞，等飞到战场，侦察和轰炸的效率将严重下降！”
“这就给了猛虎团……给了他们和我们主力正面抗衡的机会！”
“他不是要跑！”
“他是要打掉我们的眼睛，掰断我们的爪子！”
那名少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失声叫道：“我明白了！”
“怪不得之前一直有一支八路的小部队在袭扰我们修路的工地，我们都以为他们是想迟滞我们的工程进度……”
“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机场！”
山崎缓缓点头，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这个林无悔……他的战术天马行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快！”山崎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立刻给奉阳机场发电！最高级别警报！命令他们……”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脸色难看。
“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