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炸声,从北方的夜幕深处滚滚而来。
“怎么回事?”
“是北边!脖子领的方向!”
拆铁轨的战士们一滞。
张虎几步凑到林无悔边上,压着嗓子,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团长,是红梅那边响了?”
“嗯,鬼子的夜间巡逻队,应该已经去见了阎王。”
林无悔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既定事实,“这声响,能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说完,他再次弯下腰,双手握住撬棍,肌肉贲张,猛地一发力,将扁平的一端狠狠楔入铁轨与枕木之间的缝隙。
“都别愣着!继续干活!手脚都给我麻利点!”
团长亲自下场,声音不大,却像一针强心剂,让所有工兵连的战士们瞬间回神。
现场再次响起了金属与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以及切割机作业时特有的嘶嘶声。
氧炔切割机的蓝白色火焰是夜里最亮的光,它精准地切割着连接铁轨的夹板和螺栓,烧得它们通红发软。
紧接着,力气大的战士便挥舞着大锤和撬棍一拥而上。
“嘿!一、二、三,起!”
伴随着粗犷的号子声,一根根沉重的钢轨被从枕木上硬生生剥离下来。
另一边,那辆被柳成视为“宝贝”的威利斯越野车,此刻正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铁牛,在张虎的驾驭下往返穿梭。
每一次,它都能拖拽着两三根数百斤重的铁轨,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消失在南边的小路上。
张虎开得不亦乐乎,手扶着方向盘,感觉比骑着最烈的马还要过瘾。
这美国佬造的玩意儿,劲儿是真足!
林无悔脱掉了外衣,只穿着一件单衣,和战士们一起干活。
他不像别的战士那样靠蛮力,而是总能找到最省力的角度和窍门,每一次发力都恰到好处。
一个在他身边干活的小战士,起初还有些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但很快就被团长那股沉稳专注的劲头所感染,埋头苦干起来。
时间在紧张的劳作中飞速流逝。
就在他们拆卸了超过半公里的铁路时,一道黑影从北方的黑暗中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
是铁刃特战队的通讯兵。
他一个急刹停在林无悔面前,气息急促,但吐字清晰无比:“报告团长!”
“说。”林无悔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用肩膀蹭了下下巴的汗。
“脖子领雷场成功引爆!全歼鬼子摩托巡逻小队十二人,无一幸免!”
“好!”周围的战士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但是!”通讯兵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急促,“附近据点的鬼子被彻底惊动了!”
“他们放弃了公路,派出一个步兵中队,至少一百人,正沿着铁路徒步搜索前进!”
“根据速度判断,最多半小时就能抵达我们这里!”
一百多号鬼子不算什么!但现在独立二团是在鬼子的腹地,一但被纠缠上,很快鬼子的援军就会涌来!
柳成脸色一变,急忙报告:“团长,我们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铁轨没来得及运走!就这么丢了太可惜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林无悔身上。
林无悔站直了身体,目光快速扫过地上那段光秃秃的枕木,又看了看旁边堆积如山的、还未来得及运走的铁轨。
他的决断只在须臾之间。
“来不及了。”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柳成!”
“到!”
“放弃所有未运走的铁轨!立刻带着你的人,把我们带来的所有压发式地雷,给我埋在那些剩下的枕木底下!”
“尤其是那些看着没动过的枕木!记住,做得隐蔽点,快!”
“是!”柳成没有丝毫犹豫,大吼一声,立刻转身招呼手下改变任务。
“张虎!”
“有!”
“通知运输队,这是最后一趟!拉完立刻回撤!”
“明白!”
原本井然有序的“搬家”现场,瞬间变成了一个更加紧张忙碌的“陷阱”布置场。
战士们动作飞快,将一颗颗不起眼的地雷小心翼翼地埋入枕木下的碎石中,再仔细地恢复原样。
……
半小时后。
“呜——”
尖锐的汽笛声划破夜空,一列满载着士兵和物资的日军军列,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猛地急停下来。
巨大的惯性让车厢里的鬼子们东倒西歪。
指挥车厢里,负责押运的陆军少佐田中贤二被晃得一头撞在桌角,滚烫的茶水浇了自己一裤子。
“八嘎呀路!发生了什么事?!”他捂着额头,一脚踹开车门,怒吼道。
一名列车长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色惨白如纸,指着前方,话都说不利索:“少佐……阁下……前……前面……”
田中贤二一把推开他,大步冲到火车头的前方。
机车头那雪亮的探照灯,像一把利剑,将前方的黑暗劈开。
然而,光束所及之处,却是一片令人心胆俱寒的空旷。
本该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两条钢铁轨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由枕木和碎石铺成的、光秃秃的路基,像一条被扒了皮的巨蟒,丑陋地延伸向无尽的黑暗。
铁轨,不见了。
不是被炸断,不是被扭曲,而是凭空消失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铁轨呢?帝国的铁轨去哪里了?!”
田中贤二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变得尖利,甚至有些破音。
一名负责前出侦察的步兵中尉飞奔回来,脸上满是骇然:“报告少佐!前方铁路被……”
“被搬走了!目测长度超过六百米!”
六百米!
田中贤二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这不是破坏,这不是偷袭……这是搬家!
敌人,竟然把帝国铁路给搬走了!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耻大辱!
“修复!马上组织工兵修复!”他对着身边的副官歇斯底里地咆哮。
那名日本铁路工程师颤颤巍巍地凑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少佐阁下……这……这没法修啊。”
“铁轨不是被破坏,是全部不见了……我们一根备用的都没有。”
“想要修复,必须从太原的制钢厂重新铸造再运过来,这……这最快也要五六天时间……”
五到六天!
这几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田中贤二的脑袋上。
同蒲铁路是帝国通往前线的大动脉,中断五六天,前线的部队怎么办?
这趟列车上的补给怎么办?他回去如何向方面军司令部交代?
就在他快要被怒火吞噬时,一个大尉军官跑了过来,敬礼道:“少佐!战况紧急,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
“卑职建议,步兵部队立刻下车,全速徒步向预定地点增援!”
田中贤二猩红的眼睛看了一眼那名大尉,又回头看了看那一节节装满了弹药、粮食和药品的车厢。
他从牙缝里挤出命令:“步兵中队,立刻徒步前进!后勤部队,去!”
“马上去附近的村庄,把所有的牛马大车都给我搜刮来!用牲口把物资给我运到前线去!”
……
与此同时,独立二团的战士们已经成功脱离,消失在了茫茫群山之中。
他们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回到了熟悉的宁武县地界。
张虎靠在一棵树下,一边啃着干硬的饼子,一边咧着嘴傻笑,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团长,你可真是神了!”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用力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裤腿,“刚接到咱们在县城里的人传来的消息,说山崎那个老鬼子,听说同蒲铁路汾阳段出了惊天大案,正亲率着他的联队主力,火急火燎地往那边扑呢!”
他咽下嘴里的饼,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他奶奶的!”
“他要是知道,咱们不止把铁轨给他搬了家,这会儿又绕回到他屁股后面来了,会不会气得当场给自己来个切腹助兴?”
周围的战士们都跟着笑了起来,一夜的疲惫,仿佛都在这笑声中烟消云散。
林无悔则是目光闪烁,拿着一张泛黄的地图仔细的研究,山崎联队跑到汾阳去了,那宁武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