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长的话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李云龙脸上的嬉笑没了，孔捷挺直的腰杆微微塌陷，丁伟和程瞎子脸上的表情也凝重到了极点。
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听旅长这口气，就知道有大麻烦了。
“都进来！”
旅长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大步走回指挥部。
众人立刻跟上，鱼贯而入。
指挥部里光线有些昏暗，一张巨大的作战地图铺在几张拼起来的桌子上，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各种箭头和标记，纵横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
旅长拿起一根木制指挥杆，没有看众人，目光死死地钉在地图上。
“根据可靠情报，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已经调集重兵，准备对我太行山根据地，发动一次规模空前的毁灭性大扫荡！”
他的指挥杆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正中太行山脉的核心区域。
“目前已经探明的敌军番号有：第36师团，独立混成第三旅团，独立混成第四旅团，以及从各地抽调的第35、37、69师团各一部！”
一连串日军精锐部队的番号从旅长口中吐出，每说一个，指挥部里的空气就仿佛凝固一分。
在场的都是识货的，这些番号代表着什么，他们心里一清二楚。
这几乎是日军在华北地区能够调动的大部分机动兵力了，而且其中不乏甲种师团的精锐。
“他娘的！”李云龙第一个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眼睛瞪得滚圆，“这小鬼子是疯了？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孔捷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旅长，这……这加起来得有多少兵力？三万？还是五万？”
“保守估计，不下五万人。”旅长声音低沉，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倒吸凉气的数字。
五万人！
而且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军主力！
旅长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指挥杆在地图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他们的意图很明确，兵分多路，以铁壁合围之势，向我根据地腹心区域收缩挤压。最终目的，是合击我八路军总部和129师师部！”
“一句话，冈村宁次想一口气吃掉我们，彻底摧毁我们赖以生存的太行根据地！”
这下，连一向沉稳的丁伟都坐不住了，他上前一步，紧盯着地图上那些红色的箭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已经不是扫荡了，这是决战的架势！
林无悔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猛虎团是有六千多人，有炮，有重机枪，甚至有德制防空炮。
可这点家当，在日军数万大军、飞机大炮的立体攻势面前，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根据地，那些刚刚分到土地、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百姓，还有他手底下那六千多嗷嗷待哺的弟兄，一旦被日军的铁蹄踏过，后果不堪设想。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看着一张张沉重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旅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敌人有敌人的打法，我们有我们的对策。刘师长和政委已经定下了此次反扫荡的作战方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沉声道：“奉上级命令，385旅已经于两天前，秘密跳出根据地，向平汉铁路沿线，实施机动作战！”
“什么？”李云龙一愣，脱口而出，“跳出去？旅长，那咱们的总部和师部怎么办？这不是把根据地拱手让人吗？”
这番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孔捷、程瞎子等人都是一脸的不解。
在他们的认知里，保卫根据地，保卫首长机关，是他们作为主力部队天经地义的责任。
怎么仗还没打，主力就先跑了？
旅长看了李云龙一眼，没有批评，反而耐心地解释起来。
“云龙同志问得好。跟鬼子五万大军在根据地里硬碰硬，是下下策！”
“我们不能用自己的短处，去碰敌人的长处。”
他的指挥杆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反向的箭头，从根据地内部，指向了外围广阔的敌占区。
“上级的决心是，敌进我进！”
“在根据地范围内，由各军分区地方武装、县大队、区小队以及广大的民兵组织，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展开麻雀战、地雷战、破袭战！”
“全面迟滞、消耗、袭扰进入根据地的日军！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我们386旅，以及已经跳出去的385旅这些主力部队，任务不是死守，而是进攻！”
“绕开敌人的主力锋芒，像一把尖刀，狠狠插进敌人兵力空虚的后方！”
“他们不是想合围我们吗？那我们就反过来，去抄他们的后路，端他们的老窝！”
“打他们的城镇，拔他们的据点，毁他们的铁路！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旅长越说声音越高昂，指挥部里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扫。
众团长先是愕然，随即眼中慢慢亮起了光。
“我明白了！”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那张黑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娘的，高！实在是高啊！小鬼子把部队都调来打咱们，他们后方可就空了！”
“这就好比两个人打架，他一拳打过来，看着挺凶，可胸口裤裆全是破绽！”
“咱们不跟他对拳头，咱们直接掏他裤裆去！”
这比喻虽然粗俗，但却异常贴切。
孔捷和丁伟也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恍然和钦佩的神色。
“刘师长这一手，真是天马行空！”丁伟忍不住赞叹道，“硬是在绝境之中，给我们找出了一条活路，一条反败为胜的路子！”
确实，以八路军目前的实力，和日军主力硬拼，就算能赢也是惨胜，家底都得打光。
可刘师长的这个部署，完全跳出了常规的作战思维，避实击虚，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一下子就把主动权给抢了回来。
看着众人重燃斗志，旅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分配任务！”
他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丁伟，你的新一团，向东北方向穿插，破袭正太路……”
“孔捷，新二团，向南机动，配合地方部队……”
“程瞎子，772团……”
旅长一道道命令下达，各团长纷纷立正领命，指挥部里充满了肃杀之气。
很快，任务分配完毕，只剩下了李云龙和林无悔还站在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旅长也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在李云龙和林无悔脸上一一扫过。
“剩下的，就是这次反扫荡作战最关键，也是最艰巨的一块硬骨头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李云龙和林无悔的心同时提了起来。
“李云龙的独立团，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部队，敢打硬仗，恶仗！”
“林无悔的猛虎团，兵强马壮，装备精良，是咱们旅新树立起来的王牌！”
“全旅乃至整个129师，要论突击能力，就数你们两个团最强！”
旅长的话，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两人的心头。
他走到两人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最艰巨的任务，也只有你们两个团，有能力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