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绥军区,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司令部。
一名挂着大尉军衔的作战参谋,手里捏着一份皱巴巴的《抗战日报》,脚步匆匆地穿过走廊,在司令官办公室门口立定,深深吸了口气,才敲响了房门。
“进来。”
房间里传出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不带丝毫情绪。
大尉推门而入,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将军阁下!”
办公桌后,筱冢义男正用一块绒布,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指挥刀。
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将军,我们在一个被捣毁的抗日分子联络点,发现了这份报纸。”
大尉双手将报纸呈了上去,“上面……有关于八路军独立团的消息。”
筱冢义男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放下指挥刀,接过了报纸。
报纸是中国人办的,印刷粗糙,油墨味刺鼻。
他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其中一篇吹嘘战果的文章上。
当他看到“……其下属猛虎营,仅一个营便装备了超过四十门迫击炮,炮火之猛烈,前所未见……”
这段文字时,瞳孔骤然收缩。
“四十门迫击炮?一个营?”
筱冢义男的声音不大,却让室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
他反复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八嘎!”
他猛地将报纸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宣传,这一定是土八路的夸大宣传!”
一旁的作战参谋连忙躬身说道,试图为上司的怒火找一个台阶下。
筱冢义男却摇了摇头,他取下眼镜,用绒布慢慢擦拭着。
“不。”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土八路虽然喜欢夸大战果,但在装备上,他们没有夸大的习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值得夸大的东西。”
“他们只会哭穷,博取同情和援助。”
他重新戴上眼镜,眼神变得无比阴沉。
“一个营,四十门迫击炮……大日本皇军一个满编甲种师团,下属的炮兵联队,装备的迫击炮数量也不过如此。”
“土八路一个营,凭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晋西北那片区域。
“他们自己造不出来,靠缴获?”
“他们缴获了多少?”
“就算把整个清水塘据点的皇军武库都送给他们,他们也凑不出这么多炮!”
作战参谋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他不敢接话。
筱冢义男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内鬼!”
“我们内部,一定有帝国军人,在向土八路走私军火!”
这个结论让作战参谋浑身一颤,这可是足以动摇整个第一军军心的大罪!
“马上给我接通特高科!”
筱冢义男的语气不容置疑,“让他们立刻、马上,对第一军下辖的所有军火库进行盘点!”
“我要知道,从去年到现在,我们到底丢了多少门炮,多少发炮弹!”
“哈伊!”
……
筱冢义男的一道命令,让整个山西的日军高层都陷入了一场风暴。
特高科的特务们像疯狗一样扑向了各个部队的后勤部门,仓库的大门被贴上封条,账本被一本本地搬走。
一时间,日军内部人心惶惶,不少平日里手脚不干净的后勤军官,更是吓得夜不能寐。
然而,几天后,特高科科长,拿着一份薄薄的调查报告,表情古怪地站在了筱冢义男的面前。
“将军阁下,所有仓库的盘点已经结束了。”
“结果如何?”筱冢义男冷冷地问。
“报告将军,从账面上看……我们的军火库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武器失窃。”
特高科科长硬着头皮说道,“除了日常的损耗和几起小规模的失窃案,并没有发现有迫击炮或者山炮级别的重武器流失。”
“纳尼?”筱冢义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没有丢失?”
“那土八路的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卑职也觉得不可思议。”
山本一木低着头,“根据情报分析,土八路装备的迫击炮,大部分制式都与帝国装备吻合。”
“所以我们推测,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历次战斗缴获,积攒起来的?”
“愚蠢!”
筱冢义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从新一团到独立团,李云龙打了多少仗,缴获了多少东西,我们都有备案!”
“他缴获的大部分重武器,早就上缴给了八路军总部,他凭什么能私藏三个团的装备?”
“将军息怒!”山本一木吓得一个哆嗦,“可是……我们的确查不到任何走私的线索。”
“查不到,不代表没有!”
筱冢义男的眼神变得偏执而疯狂,“只代表你们特高科无能,或者,有人在故意隐瞒!继续查!”
“给我把所有管后勤的军官都过一遍筛子!”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是把他们的骨头一根根拆开,也要给我把那个帝国的蛀虫揪出来!”
“哈伊!”
山本一木领命而去,背心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一场清洗,即将在第一军内部展开。
至于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内鬼”,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必须有人为将军的怒火,献上自己的脑袋。
……
就在日军内部风声鹤唳之时,距离独立二团驻地二十里外的刘家村,却是另一番景象。
王荣光带着一营的几十个兵,用板车拉着成箱的牛肉罐头,还扛着三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白条猪,大摇大摆地进了村。
村口晒太阳的老头们,看到这阵仗,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被那三头肥猪给吸引了。
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者走了过来,他应该是村长。
“各位军爷,这是……”村长声音沙哑,身体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瘦小。
“老乡,别叫军爷,叫同志!”
王荣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们是八路军独立二团的,来你们村……招兵!”
一听是招兵,村长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腰也躬得更低了。
“招兵是好事,保家卫国嘛。”
“只是……还请长官们高抬贵手,别强征。”
“乡亲们拖家带口的,日子都不好过,不是谁都有胆子去跟东洋人拼命的。”
这话里带着几分恳求。
显然,他们是被以前那些抓壮丁的蓝党队伍给搞怕了。
“老总,您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王荣光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我们八路军有纪律,招兵全凭自愿,绝不强求!”
“谁要是敢乱来,我王荣光第一个枪毙他!”
看他不像说假话,村长这才松了口气,指了指那三头晃眼的白条猪。
“那……这些是?”
“哦,这个啊。”
王荣光嘿嘿一笑,走到一头猪旁边,用力拍了拍那厚实的后臀膘,“这是给我们新兵的安家费!”
“安家费?”村长彻底懵了。
他活了六十多年,只见过当兵要自带干粮的,当兵要家里出钱的,还从没听说过当兵……发猪肉的?
王荣光清了清嗓子,运足了气,对着已经围拢过来的村民们大声喊道:
“乡亲们!都听好了!”
“我们独立二团招兵!”
“只要是身家清白、身体健康的青壮爷们,愿意跟我们一起打鬼子的,现在报名!”
“只要报名,当场就发二十斤猪肉,十个牛肉罐头!”
“让你们拿回家,安顿好爹娘老婆孩子!”
“进了我们独立二团,以后顿顿管饱,三天一顿肉!”
王荣光的声音在寂静的村子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村民们的心里炸开。
整个场面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王荣光,又看看那三头泛着油光的肥猪。
二十斤猪肉?
十个牛肉罐头?
这年头,一斤棒子面都能换个大姑娘了,这二十斤猪肉……
足够给儿子娶个媳妇了!
村长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指着那些猪肉,嘴唇抖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军……同志,你……你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