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介北斗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依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山里的黎明,春风不像城里那般温柔,反而像一把把小刀子,刮得人脸颊生疼。
他从隐蔽的土丘后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骨节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
一夜的潜伏,让他这位养尊处优的少佐有些吃不消了。
天已经蒙蒙亮,远处的山路依旧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八嘎,这群支那老鼠的腿是断了吗?怎么还没到!”
凉介北斗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旁边的大尉连忙凑了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大队长阁下,您稍安勿躁。”
“那伙八路全靠两条腿走路,又缴获了我们那么多物资,肯定跟乌龟爬一样慢。”
“说不定现在正在哪个山沟里累得半死不活地歇脚呢!”
凉介北斗听着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
他心里的那点烦躁顿时消散了不少,重新恢复了自信。
“嗯,言之有理。”
他点了点头,重新举起望远镜,扫视着空无一人的道路。
“命令部队,继续保持隐蔽!绝不允许生火做饭,不能暴露任何一丝烟火气!”
“哈伊!”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潜伏在各处的日军士兵们只能从口袋里摸出冰冷干硬的饭团,就着水壶里的凉水,面无表情地啃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日头从东边升起,又缓缓地滑向西边。
凉介北斗的耐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等到夕阳将山峦染成一片金红,他整个人都快傻眼了。
饿得头昏眼花,胃里火烧火燎。
可那条他寄予厚望的山路上,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别说八路的大部队了,连一只兔子都没见跑过去。
“人呢?!”
凉介北斗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他一把抓住身边大尉的衣领,低声咆哮。
“他们难道会飞天遁地不成?!”
大尉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分析道:“大……大队长阁下,会不会是……他们走了别的路?”
“不可能!”凉介北斗断然否定。
他指着地图:“这一带除了这条路,周围要么是我们皇军的据点,要么就是无法通行的穷山恶水!他们能往哪里走?”
大尉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阁下,或许……或许是这伙八路知道我们要来追击,害怕了,不敢跟我们正面交锋,所以暂时躲进深山里了!”
这个解释,似乎是眼下最合理的。
凉介北斗松开了手,在原地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躲起来了?
他冷哼一声。
“哟西,继续埋伏!”
“躲起来又怎么样?他们缴获的物资再多,粮食总是有限的!我就不信他们能在山里当一辈子野人!”
“等到他们弹尽粮绝,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自然会乖乖地从山里滚出来!”
凉介北斗再一次被自己的“智慧”说服了。
他坚信,胜利的天平依旧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
与此同时。
黑风口,原来的伏击阵地。
猛虎团的战士们正围着几口缴获的行军锅,吃着热气腾腾的肉罐头炖白菜。
浓郁的香气在林子里弥漫开来。
跟几十里外啃着冷饭团、饿得两眼发绿的凉介大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无悔端着一个搪瓷碗,吃得正香。
一名侦察兵飞快地从山下跑了上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报告团长!”
“又来一个!”
侦察兵喘着粗气,激动地汇报道:“山下的路上,又来了一支鬼子的运输队!看规模,大概一个中队,三百多人,十几辆卡车!”
“噗!”
旁边正在喝汤的张虎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啥?又来一个?小鬼子这是上赶着给咱们送温暖来了?”
林无悔放下碗筷,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看来鬼子的通讯系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残渣。
“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咱们要是不收下,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王荣光和王德胜等几个营长也都笑了起来。
故技重施!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冒出了这四个字。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陷阱。
半个小时后。
一支日军运输中队缓缓驶来,最终在那座被炸断的过山桥前停了下来。
十几辆卡车排成一列长龙。
一名日军中队长从头车上跳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断裂的桥梁。
他走到桥头,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忽然,他鼻子动了动,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极其细微的味道。
硝烟味!
虽然很淡,但他可以肯定,这就是开枪开炮后才会留下的味道。
他的心猛地一沉,锐利的目光开始扫视四周。
尽管战场已经被猛虎团的战士们打扫得非常干净,但终究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很快,他在桥头边的泥土里,发现了一点金属的反光。
中队长走过去,用军刀的刀尖小心翼翼地刨开浮土。
一枚黄澄澄的、已经变形的弹壳,出现在他眼前!
三八式步枪的弹壳!
紧接着,他又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了一片黑色的、带着弧度的弹片。
掷弹筒的弹片!
这一刻,日军中队长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道路两侧寂静无声的山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这里,发生过一场伏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