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参谋的声音很快在指挥部内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喜悦。
“报告首长！”
“根据最新情报，日军第38旅团在半小时前，已经停止了向我根据地腹地的渗透行动。”
“目前，该旅团正在收缩兵力，全体向正定县方向有序撤退！”
情报参谋将一份电报递了上来。
陈司令员接过电报，扫了一眼，然后将其放在沙盘上。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代表着第38旅团的那面小旗子上轻轻一拨，将其向后移动了一段距离。
“麻北正龙这个老鬼子，嗅觉倒是很灵敏。”
“第35旅团刚被我们吃掉，他就立刻察觉到了危险，连试探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直接就开溜了。”
陈司令员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可惜。
如果这个麻北正龙再犹豫一下，或者胆子再大一点，哪怕是尝试进行一次反扑，都有可能被林无悔抓住机会，死死咬住。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无耻的打法。
跑。
副总参谋长凑了过来，看着沙盘上变化的局势，眉头微皱。
“他这是要退守正定县城，依托坚固的城防工事，跟我们打阵地战。”
“这个麻北正龙，不好对付。”
“正定县城墙高大，工事坚固，我们缺乏重型攻城武器，想要强攻，伤亡会非常大。”
一场大胜的喜悦过后，新的难题又摆在了面前。
一个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的日军旅团，就像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让人无从下口。
副总指挥一直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沙盘。
他看着代表麻北正龙的那面小旗子，又看了看它与正定县城之间的距离。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给林无悔发电。”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副总指挥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沙盘上，正点在第38旅团和正定县城之间的那片开阔地带。
“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在半路上，给我截住麻北正龙！”
“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是围点打援，还是长途奔袭，总之，绝对不能让第38旅团安然无恙地退回正定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
“这只拔了牙的老虎，必须死在半路上！”
“只要把第38旅团也给我吃掉，那么整个晋中，我们就可以说了算！”
“红北、磐县、正定，这三县之地，将彻底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这道命令，霸道到了极点。
没有任何战术指导，只有一个最终目的。
全歼第38旅团。
这是将天大的压力，也是将天大的信任，一并交给了远在前线的林无悔。
副总参谋长有些担忧。
“老总，这会不会太急了？”
“新一团他们刚刚打完一场恶战，部队伤亡不小，弹药消耗也很大，现在立刻进行高强度的追击作战，恐怕……”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
伤亡两千多，这对于任何一支部队来说，都是伤筋动骨的。
副总指挥转过头，看着他。
“伤亡大，我们心疼。”
“但战机，稍纵即逝！”
“现在是麻北正龙最虚弱，也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一旦让他退回了正定，我们再想啃下这块硬骨头，付出的伤亡，可能是现在的两倍，三倍，甚至更多！”
“这笔账，我们必须算清楚。”
陈司令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老总说得对。”
“我相信林无悔那小子，他心里有数。”
“这小子打仗，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说不定他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已经在给麻北正龙挖坑了。”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
“我亲自去传达命令！”
“具体的仗怎么打，就让林无悔自己去决定。我们只要结果！”
……
与此同时。
太原，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死寂。
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筱冢义男无力地跌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他已经过了暴怒的阶段。
就在一小时前，当第35旅团全军覆没，旅团长齐步十三切腹自尽的消息传来时，他砸碎了自己最心爱的一套茶具。
现在，愤怒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无尽的疲惫。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墙上悬挂的巨幅地图，那上面代表着大日本皇军势力的红色标记，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一个满编的乙种旅团，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被八路军成建制地全歼。
从帝国陆军建立以来，这都是从未有过的惨败。
而这场惨败的缔造者，又是那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名字。
林无悔。
司令部里，一众佐级军官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名作战参谋大佐终于承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他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将军阁下！”
“第35旅团的战败，使得正在向八路军腹地进攻的第38旅团，侧翼完全暴露。”
“麻北正龙将军的部队，已经失去了策应和后路保障，随时有可能遭到八路军优势兵力的围攻。”
“我们必须立刻想办法，营救第38旅团！”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水之中。
另一名参谋军官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怎么营救？”
“为了策应这次扫荡，我们已经抽调了周边所有的机动兵力。”
“现在，在整个晋中地区，我们已经没有一支可以立刻投入战斗的预备队了！”
“林无悔对我们根据地的渗透和破坏，是持续性的。我们的兵力被他一点点地蚕食，一条条补给线被他切断，一个个据点被他拔除。我们的力量在被不断削弱。”
“我们已经流了太多的血，再也派不出援军了！”
这番话，让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氛围，再次跌入冰点。
是啊。
没兵了。
筱冢义男缓缓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浑浊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军官。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让麻北君，立刻停止进攻。”
“命令，红北县、磐县守备队，放弃县城，主动后撤。”
“让他们……让他们与第38旅团汇合，全部退入正定县城。”
什么？
放弃县城？！
这个命令一出，整个指挥部瞬间炸开了锅。
一名性情刚烈的陆军大佐激动地站了出来。
“将军阁下！万万不可！”
“主动放弃我们占领的县城，这是对大日本皇军荣誉的玷污！是奇耻大辱！”
“我们宁可战死，也绝不后退一步！”
“请将军阁下收回成命！”
“请将军阁下三思！”
一时间，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在这些军官的脑子里，帝国的军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放弃已经占领的土地，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筱冢义男看着这些群情激奋的部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用那双死灰般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
“哦？”
“玷污？耻辱？”
他轻轻地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么，你们告诉我。”
“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是眼睁睁地看着第38旅团，步第35旅团的后尘，被八路军一口一口吃掉？”
“还是就这么僵持下去，让林无悔继续在我们的地盘上，把我们的血一点一点放干？”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告诉我！”
“你们谁有办法！”
整个指挥部鸦雀无声。
刚才还激动不已的军官们，此刻都低下了头，面色涨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办法？
他们要是有办法，局面何至于此。
筱冢义男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重新靠回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把正定县，当做我们在晋中最后的堡垒吧。”
“集中我们所有的力量，守住那里。”
“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悲凉。
主动放弃两个县城，收缩兵力固守一点。
这无异于承认，在这场与林无悔的较量中，他筱冢义男，已经一败涂地。
他从一个进攻者，彻底沦为了一个防守者。
而能不能守住，还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