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广季确信面前的这位面目黝黑的男人一定是自己的师兄,他怎么会认错?
绝对不可能。
他别过身仍站在王连面前,坚信道:“师兄,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以前一起学木雕的时候你忘了吗?”他难以置信,左看右看最后锁定在了一块木板上,他上前抓住木板像是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不肯放过:“这是什么?!再怎么样这个你能忘吗?这样的处理方法除了你还能有谁?”
许安生顺着穆广季指的方向看过去,每一块连接处的木头都有不深的一个凹口,原先他以为是王连力气没运用得当伤到了木头,现在看来好像并非是这样,因为穆广季又把每一块木板翻面,然而每一个都是同样的问题,不可避免的凹口。
穆广季:“师兄,你又是何必呢?”
王连紧绷着身体,最终吐露:“广季,你这又是何必呢?”
“都这么多年了。”
是啊,一句“这么多年”跨越了岁月更迭,从青年人的血气方刚转变到了现在的容颜不再,时间仿佛拉回了20年前,那个时候他们都是意气风发,没有生活的琐碎和前路的磨难,如果日子还能一直那样该有多好。
穆广季在王连的惋惜声中也跟着回忆,从年少到现在,如今的师兄早已今非昔比,双眼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不知道这么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当年豪情壮志的师兄变成了这个样子。
“师兄,你,你还是记得我的。”
他们来的时候算早,现在很多其他的店面已经开门,家具厂又再一次沉浸在忙碌的轰鸣声中,许安生为他俩倒了杯水,作为晚辈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二人。
穆广季转着纸杯,没有看他:“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穆广季满身的压力和疲惫,反倒王连,丝毫未受任何影响,谈笑中都是释怀:“是啊,都过去这么久了就别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后面他也有问到关于双眼的事,王连不想对此提及太多随便搪塞了理由,穆广季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继续往下多问。
待到快吃饭时,一人拦下午饭的活去买盒饭,离开时许安生拉住他:“殷歌呢,殷歌今天怎么办?”
穆广季想也没想的回答:“他应该和那个贵人在一起吧,从侧面夹击,你不用担心,那么大一人还能被拐卖不成。”
还真别说,许安生真就怕这事发生。
先是被莫名送花,再是一口一个“贵人”,从白天相处到晚上,赶明的是来挖他墙角啊,他以为穆广季看完后就有离开的趋势,不过现在看来他这是要赖在这生根不走了。
他不免开始担心起殷歌来。
与此同时,远在城镇居民保障局的殷歌正拿着一沓资料和代理人唇枪舌战。
殷歌:“你们看看,这么多年从未停止上报,但是没有一天有派人出面解决。”
工作人员不耐烦的听着他的长篇大论,戴上老花镜把他递来的资料一页一页的翻阅。
这年头谁也不想管这档子破事,管不好了上面来报视察工作的时候谁也吃不了兜着走,掉个职位都算轻的,管得好了,十里乡亲有事没事的全来无病呻吟。
工作人员待翻到王会身份证那一页的时候当即明白,也不继续往下了将这一沓资料郑重落在桌上:“事情我们管不了。”
王会一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矿企的相关事宜牵扯太多,无法从一出发。
“小伙子,我看你不是我们这的人吧,有些事能少插手就不要干预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了的。”他话点到为止,之后继续埋在电脑里做着自己的事。
殷歌思忖了一下,理清了其中的利弊,看来和穆广季说得一样,“那能上报申请解决子女上学的问题吗?”
他想到了晨晨。
工作人员也是随即一愣:“他有孩子吗?我的记忆里他是没有孩子的。”
他又转念想到了什么,回答:“噢!说得是一直跟着他的男孩吧,那不是他的直系亲属,手续办不下来啊。”
殷歌无法,叹了口气离开了办公大厅,他出了保障局在路边靠着台阶坐下。下午时分,马路上的行人不多,基本没人能注意到他。无力感冲上云霄,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回天乏术。
很快他收到周斯年的信息,没到片刻钟周斯年出现在他面前,看了眼他的狼狈,心里猜出了大概:“结果不好吗?”
殷歌摇摇头。
周斯年提了提裤子,在台阶上轻轻吹了几下又掏出一张纸垫在上面,接着也给了殷歌一张,殷歌摇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
“也不是第一次了,互相推卸推着推着大家都忘了。”
殷歌:“看来我应该学时政。”
“什么?”
“当官的话是不是能帮他们一点了,能帮一些是一些。”
很显然,周斯年是被他这股稚嫩笑到,他们这个年纪的果然还是不成熟,说话做事永远都是站在主观的角度上,时间倒退了几年,那个时候刚刚从大学毕业的他也是那样,指点江山谁也看不起,一副愤青的样子。
周斯年:“接下来呢,有什么打算?”
殷歌:“不知道,再看吧。一定是有对策的。”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向周斯年:“你说,要是我直接捅到领导办公室呢?”
“我们现在去找记者,去记者那通过舆论,不对!现在,我现在就等在这!一天等不到我就等两天,我不信邪领导他不从这个门进,只要他们进来我就去告诉他王会的事。”
周斯年以一种不能理解的神情看着殷歌,他只觉面前的人快要走火入魔,为了这事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了,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先别急,一定是有解决的办法的,何况如果动用舆论效果好坏不知,对于王会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被周斯年这么一提点,他突然缓过神,是自己大意了。
周斯年拉住他起身,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别想太多了,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商量对策。”
他们回了王会家,昨日就把一袋接一大袋的衣服送给了晨晨,现下小孩正穿着他买来的衣服出门迎接他,一见他便笑的合不拢嘴,围着他团团转。
殷歌宠溺的摸了摸他脑袋,褪去了那一身破衣,现在的晨晨才看起来明朗干净了很多,周斯年在旁边看着他们的互动,不免有些羡慕的味道:“我来这过了很长时间他和我的关系也没有你3天来的亲密。”
晨晨正围着他转,累了又跌到他怀里把自己的魔方送给他玩,他没有在意别人的问话,应接不暇:“可能是我在培训班日常也接触这些孩子吧,对于如何接触他们还是有一点心得。”
里屋内王会的状况比昨日还还好一些,勉强可以下床做些基本的事,虽然免不了咳嗽但整体精气神还算很好。见到二人到来,一步接着一步慢慢靠近问候。
殷歌忙不迭稳住他:“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来看看你们。”
王会点点头仍他牵着自己坐在王连打造的沙发上,殷歌借口让晨晨出去,一时屋内只剩三个大人。
“晨晨他到底是哪来的?”
周斯年蹭的脸色阴沉,他与王会相识这么久都未曾打听过别人的私事,而殷歌一上来他还没来得及出口制止,就见王会说话:“他是我们工地上一个沾染尘肺病病友的孩子,只可惜啊。”
剩下的他不说殷歌也懂。
殷歌瞧见王会的咳嗽更加急喘,为他倒了杯水,安抚道:“今天我去了保障局。”
王会眼中放光,是没有的惊讶:“然,然后呢?”
他不知道该这么说,又想给他希望又害怕最后只是一场空,哽着声音道:“工作人员都认真看了,把你所有的资料全部拿走说等到领导批示。”
即将垂死的人在命悬一线时哪怕前方的是一线渺茫,也迫不及待的想抓住,那是最后一点生的希望。只有最后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知道生的重要。
这是一种信仰。
不止是一边看着全程的周斯年,王会半笑不笑的眼神忽闪,差点激动的连水杯都拿不稳颤颤巍巍道:“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了。”说着就要向殷歌鞠躬,殷歌连连拉住他废了好大的力才劝说住送回了床上。
周斯年跟着他:“海口夸太大怎么收场?”他只是不明白实话实说对他来说是很难吗。
殷歌没有叹气,眼中是无比的坚定:“我不仅是在和他说,更是在和我自己说,为我自己打气。”他给周斯年递了个眼神,直视他:“不是吗?”
周斯年没有说话,可能不经历失败的人永远都不能明白失败的i为有多难受吧,他与殷歌走在小道上,看这天色王连很快就要回来了,他们也不好多留。
殷歌想到了什么问他:“晨晨的上学问题总该解决吧。”
周斯年若有所思:“晨晨的户口是跟着王连的,但上学的问题家里情况你也看到了,承担一个孩子上学着实有些困难。”
说得也是,看来肩上的担子又多了一层,还要解决孩子的问题,他们在这走着,直到大道上出现的来人令他有些惊慌,不是别人,许安生正向他这走来。
他怎么来了,不止于此,还有王连和穆广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