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幽暗，越往上越接近天光，越亮。
北宫岁借着忽明忽暗的天光看着柒清丽精致却生生被她清冷的眉眼雕刻出几分英气的脸颊时，忽然笑了。
像早春三月里的少年人，欢喜了便笑，没有压抑，没有叫人看不懂的沉浮。
“嗯，你就是李离歌”
语罢，他用手轻轻拨开黏在她眼角眉梢的一片浮萍。
放开了手脱下自己的衣衫将她裹住，在她诧异愣怔的眼神里不再说话，紧紧握住她的手向上游去。
一抹淡笑始终浮在嘴角。
破水而出，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正好照在她二人身上。
岸上的李尚书终于松了口气，跌坐在了地上，身边的离鸢也哭了出声。
顾樾捷与墨飞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了下来。
二人在层层荡荡的血水里上了岸，墨飞立马将手里的外袍为北宫岁披上，他却将其覆在了一旁发抖的柒身上。
山中经年寒冷，寒潭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倒是她小小身子却敢入寒潭，想必是冷坏了。
一旁的宫人见状赶忙取来外袍为北宫岁披上。
北宫岁拉着柒的手就走，对旁人诧异的眼神混不在意。
地上的李尚书回过神来忙走到北宫岁面前躬身行礼。
“多谢四皇子搭救幼女，府里马车上备了替换的衣物，已差人去取”
意思是让他放开柒。
北宫岁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李尚书又开口，他说秋日寒凉，请北宫岁也保重身体，理应速去将湿衣服换下。
被挡住去路的北宫岁看了眼垂头恭敬的李尚书，没有说话放开了柒的手，朝远处层层叠叠的楼宇走去。
临走又回身看了柒一眼，带了些担忧。
这一眼落在周围人眼里又有了不同的看法，世家小姐们开始窃窃私语。
北宫岁深沉的眼眸往周围一扫，小姐们便红了脸，不再说话。
柒没有说话，只瞥过头问他爹莲香如何了，得了李尚书的已安置妥当才放心。
柒在岸边等了半晌，取衣服的丫头终于赶来了，只是却两手空空。
说是出门时忘记带备换衣物了，刚说完便被李尚书不悦的瞪了一眼。
正在忧愁，李三却携了一个少年赶来。
手里捧着一件衣服，那少年与李三年纪相仿，也是玉冠星然锦衣当身。
眉眼神情都与顾樾捷有几分相似。
柒猜来人应该是顾樾捷的幼弟，顾樾睿。
李三捧着的是件男子衣衫，他说刚好顾樾睿带来替换的衣衫，若小妹不介意可以先换上。
柒转头看向李尚书，见他没什么意见，伸手接过衣衫朝顾樾睿道了声谢。
顾樾睿连忙摆手，不在意的笑了笑。
旁边立着一个有眼色的宫人，他见柒有了衣服便立马上前为她引路，带她去换衣服的地方。
柒跟在宫人身后，李离鸢要陪着，她说不用了自己能行。
临走目光却看向一旁的顾樾捷，又扫了眼湖边围着的一众女子。
缓步走到了顾樾捷身边。
“今日这园林守卫可是将军负责”
她面色平静，语出却自带三分熟络。
顾樾捷一怔，点点头，他其实知道她要说什么。
莲香落水一事他自会查清楚，职责所在，是以他赶在她前面开口：
“你放心，落水一事我定会查清楚”
没再叫他四小姐，却也叫不出离歌妹妹几个字。
顾樾捷觉得他二人指间的谈话，让他生出了一种他们认识了很久的感觉。
却又像是隔着什么，她清冷神秘，他再不能将她当做小姑娘。
因为他知道她不是，那一池血红便能证明她不是平常的姑娘。
微微点头，柒便跟着宫人离开了。
柒被带到了一处楼宇里，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摆放着一扇屏风和一张桌子。
墙上挂着一幅秋菊，手法略有生疏，却画的热烈灼人，卷轴缝隙边上用小楷写着一个“岁”字。
柒看了一眼后径自转到屏风后面去将湿衣服换下。
顾樾睿的袍子她穿着还是有几分宽大，美人瘦骨却平添了几分风流。
她将黑发用帕子擦干，随意的绑在头顶。
娇俏里透着股动人的风流。
打开门走了出去，夕阳的光华照来，忽而生出了几分温暖。
她抬眼望了望远处天空烂漫绵延的红霞，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难得安静，闭眼感受细微的风声和倦鸟归林的鸣叫声，身后却响起了一声轻咳。
回头，有人站在回廊尽头，轻轻倚在廊柱上，温和的看着自己。
好听的声音传来，北宫岁问她为何换了衣服还要在此处吹冷风，不怕着凉吗。
柒没有起身行礼，似是有些疲惫，她淡淡的反问他不也是如此吗。
北宫岁轻笑，夕阳下眉眼风华无双。
墨飞忽然出现，他俯身在北宫岁耳边说了一句话。
“父皇上与太子来了，我们应该往前面去了”
北宫岁提醒她。
叹息一声，柒起身朝他走去。
北宫岁待柒走进才瞧见她穿的是男装。
脚步一顿，却没说什么，等她走进了才一同出发。
柒却退了一步跟在了他身后，北宫岁也不在意，走了半晌却忽然回神问她可在宴会上准备了什么节目。
柒偷偷捏了捏眉心，面上十分无奈。
“离歌并未准备什么助兴节目”
她会的舞蹈与音乐恐怕古人欣赏不来，且她也没有兴趣去取悦别人。
这场宴会原本她也不想来。
“你倒是个实诚的”他语气悠然。
“自是不敢欺瞒”
天空最后一抹阳光消失，他二人也走出了后园。
走近宴会场，二人便分开了。
三军立于圣驾之前，气势宏伟。众大臣与家眷皆归位，顾樾捷跪于皇上面前，皇上面色愉悦。
只是一旁的太子却脸色沉郁，似乎有什么不悦。
柒在下人的指引下找到了李三与李离鸢，在他们身旁坐下，却发现老大李临书不在。
李三告诉他大哥临时有事先回去了。
皇上赞赏完三军，便与太子落座，其余皇子与大臣便按照品阶在阶下依次而坐。
北宫岁位于首位，她们的位子排第三，斜刺里正好能看见北宫岁悠然的饮着酒。
她将周围大臣的座次默默记在心里，却发现少了六皇子北宫辰。
院内管弦丝竹之音渐起，华灯璀璨，觥筹交错。
鼓瑟吹笙里宴会开始了，有打扮惊艳的世家小姐开始纷纷上台献艺。
有人半抱琵琶，有人水袖长舞，眼神却都不住的往院中的几个锦绣男子的身上看去。
带着点欲说还休的娇羞。
柒在暗光里细细打量着台上的太子，是个美男子，可是却周身压抑，硬生生折去了别人想靠近的心思。
正在思量之际，顾樾睿却忽然出现在了他们身边，硬挤在李三身旁大喇喇的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