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止身后的矮塌前放了一壶酒,两盏白玉杯,更加印证了柒的话。
“没错,我早已猜到你会为了北宫岁来寻我”
他盼着她来,又害怕她来。
他想见她,可又难过那颗心不过是为北宫岁而来。
“管郎,我们谈谈吧”
柒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北宫止语气里深沉,越过他在塌前坐下,为二人倒酒。
那一声管郎,带着几分少年的随意和好友之间的亲密。
北宫止微微恍惚,看向端坐塌前的人,烛火下的眉眼依旧清冷,一如初见时她站在熙攘嘈杂的大堂内,一张清丽的脸上尽是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冷傲,沉着声问“谁是管郎”
他是管郎,不过,是不是他只有做管郎的时候,才能与她离得近一些。
北宫止挥退了福海,在柒对面坐了下来。
“首先恭喜你,如今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柒朝北宫止举杯,仰头一杯清酒一饮而尽,顾盼洒脱。
“并非是想要的一切”
喃喃一句,白玉杯停在北宫止手中迟迟未动,眼神落在柒肃杀的夜行衣上,忽而轻轻皱眉。
“你来见我,却穿着夜行衣,就不怕这宫里人将你当做刺客抓起来”
“这皇宫里的侍卫还奈何不了我”
冷傲无双的语气,又一杯酒下肚,柒玉白的脸颊上泛*点薄红。
“萧冉,你总是这般自负”
北宫止看着眼前酒杯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幽清无比。
“或许我向来都是如此”
她还是喜欢与他抬杠,北宫止笑了。
“你这般自负,进来便喝酒,就不怕我在这酒里动手脚,然后将你藏起来,就跟上次一样,任谁也找不到”
那样她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若真是如此,那我就在被控制之前将你杀了”
柒放下手中酒杯,头也未抬,语气里的清冷忽而加深。
笑意凝固在北宫止嘴角。
“我倒是忘了,你素来狠心”
不过一瞬,北宫止又恢复了笑意,只是那笑意淡淡的,他将手中的酒送进嘴里。
咽下去的一瞬间只觉辣的心口发闷。
“管郎,说吧,引我进宫来可是想看我为了北宫岁求你”
他猜的出北宫岁会留下,也猜的出北宫岁会让她离开,更猜的出她不会同意,会为何北宫岁进宫来找他。
“你这样想我?”
北宫止叹气,又饮了一杯酒,清酒入心,却能灼伤心肺。
柒没有说话,心想或许是她误会了,可北宫止一定是有目的的。
“若墨飞带兵前往平州,北宫岁没了兵权护佑,你怕我出尔反尔,伤害他,所以特地前来寻我,你到底是高估了我还是低估了北宫岁的能力”
北宫止放下酒杯,朝柒望过去的眼身柔里多了几分无奈。
“我虽自负,可有些东西从来都赌不起,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你的君子腹,可你若是没有目的,我又怎会坐在此处”
“所以你来,是赌我会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对吗”
到底是赌他二人之间的朋友之谊,还是赌自己对她的喜欢。
这句话北宫止最终没有说出口。
有些答案本身无论对错,都会伤人。
“我只是赌你与北宫璘不一样,因为你是北宫汜的儿子”
柒的眸光清浅笃定,北宫止再次恍惚,心头涌上了一股温暖。
他是想过杀了北宫岁已绝后患,可他怕将来去了地下无颜面对他的父王与皇爷爷。
难得她还能信他。
“怎么办,我越发不想放你走了呢”
他笑,竭力不让眼里的情绪流露出来。
“管郎,我的心很小,喜欢了北宫岁便不会再喜欢上旁人,所以,这样的我并不值得你喜欢,你终会找到更好的”
终于无法再忽视北宫止眼里的情感,柒斟酌着开口。
以前只觉那些拒绝的话不过是扯淡的客气话,她也从未想过这些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
只是今夜所言,尽是真心话。
她记得眼前男子的谋划与伤害,也记得他对自己的好,所以她真心希望他幸福。
“好”
北宫止轻笑,答得干脆,仰头又是一杯酒,宽大的衣袖遮住脸,在柒看不见的瞬间,眼里极快的划过一抹伤痛,脸色有些发白。
她的心很小,那他的心就那么大吗。
放下酒杯的一瞬间,北宫止神色恢复平静,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与君子的温和不同,有几分莫测的味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只是劝他放下对自己的执念,可她明白他有事要说。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你接了那三十万后备军的调兵令,代替北宫岁前往平州”
周围的空气渐渐凝结,柒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她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神色不明。
她不说话,北宫止便等着。
“好,我答应你”
半晌只后,她开口。
“我暂时替北宫岁收着,待凉城事了,他出京之后我再交于他”
她补了一句。
北宫止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抬眼四目相对,有些事心已经心照不宣。
柒知道北宫止已经答应了她不会动伤害北宫岁的念头,北宫止知道眼前女子此次一别,恐难再见。
至于北宫止为何要将兵权交给自己,柒并没有多想。
壶中最后一滴酒饮尽,该是柒出宫的时候了。
她起身朝北宫止说了句多谢。
“让福海送你出宫去吧”
北宫止坐在榻前并未起身,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杯,头也未抬的摆了摆手。
柒转身离开。
一缕夜风灌进殿内,似乎是过了许久,北宫止才动了动,他将手中杯放转头往身后半闭的殿门看了一眼。
寂寂风声,再无其他。
半晌之后福海从外面进来回禀,说自己已经将认送了出去。
北宫止淡淡应了一声,吩咐他将榻前的酒具撤下去。
福海上前收拾,目光却顿在了北宫止适才用的白玉杯上。
剔透的杯身上不知何时落了一道细细的裂纹。
北宫止孤坐塌前,身形清寂。
福海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想,有些情,或许动情人才知道该如何放下。
“过半个时辰后去豫王府宣旨”
北宫止从怀里拿出一卷明黄交于福海手中,语气始终淡淡的。
福海打开一看,大惊。
“皇上为何要将兵权交给萧冉”
他不理解。
“我知道她终究会离去,四方天地广阔,天涯路远,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不惹她厌烦,又能让她与东越,与我扯上些关系的方法了”
如此,他便不至于彻底丢了她。
他不想做她的君王,只愿不会与她成为再无瓜葛的陌生人。
语气浅淡,北宫止说罢起身进殿,留给了福海一个默然坚定的背影。
“您这又是何必”
福海低叹,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