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樾捷站在院中,看着前方廊下阴影里的身影,眼底逐渐聚起希望。
半晌,那抹身影终于缓缓转身。
“顾樾捷,别来无恙”
她走下台阶,脸上挂着清疏沉静的笑容,老朋友一般,好似从未离开过。
待她走到顾樾捷面前站定时,面上才露出一丝无奈,说她本想偷偷离开,不曾想他还是找来了。
故人犹在,恍然如梦。
心底裹了几层的寒冰乍然崩裂,顾樾捷不假思索的将柒搂紧了怀中,两条胳膊紧紧的将她抱着,好像一放手,她便要再次消失不见。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贴着顾樾捷胸口的柒感受到了他胸口低缓的起伏。
安静的夜里,他急促的呼吸声声入耳。
“那是自然,我与你的约定还未兑现,如何舍得死去”
她笑了笑,挣开他的怀抱,用手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宛如好兄弟一般打趣。
顾樾捷眼中的光悄然沉寂,脸色恢复平静,将眼前人静静的看着。问她既然如此,为何回来却不愿见他。
问她他二人许下的酒,为何要等到他成婚之日。
他说他与她许的可不是什么喜酒。
“玉宁是个好姑娘,她嫁你,我放心,你必会真心待她,对吗”
他的话,她不答,出口的话却让他眼神一沉再沉。
“我既已许下承诺,自会庇她护她一生,你自放心”
他似是气着了,声音渐凉。
看来她二人真不适合讨论这种话题,心中叹息,对上顾樾捷沉寂的眼,忽然抓着他的胳膊摇了摇,眼神温和里带着一丝讨好,而后开口:
“我们这就去喝酒,不醉不归如何”
顾樾捷伸手将她的手轻轻拂下。
“不去”
她是想就这样兑换了承诺而后再次离开吗。
柒再一次抓了上去,却不是撒娇,而是将他的胳膊往后一扭,顾樾捷一个旋身挣脱开来,眉间一凛。
柒朝他挑眉,出拳。
两人竟然在院中打了起来。
至始至终都无人理会一脸愣怔站在旁边的老高。
北止兄弟的媳妇跟一个好看的男子抱在了一起,现在还打了起来,不过,他怎么瞧着那打架的男子有些脸熟呢。
天色渐白,东天浮出青黛晨云。
两人终于停了下来,酣畅淋漓,而后相视一笑。
一个无奈,一个潇洒。
“天色初白,云日初升,我们去城外观日出如何”
“好”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
“高大哥,我适才与你说的话不变”
柒朝依旧在一旁做磐石状的老高开口,而后拔脚便往院外走去。
解下驿站外马庄上的缰绳,顾樾捷翻身上马,向柒伸手,她一跃而上,坐到了他的身后。
“去何处”他看了一眼握住他腰间玄衣的一团素白,温声开口,下颌却坚毅冷硬如铁。
“去西城如何,沙漠日出,壮丽异常,你一定会喜欢”
他沉吟了一瞬,开口道了句“好”。
而后四蹄声起,踏破寂静黎明,朝西绝尘而去。
待两人一马消失在黎明的晨色里,驿站旁的大树后面走出一人,眉间拢着肃然的正气,眼里划过一抹迟疑,而后匆匆离开。
不多时,城北,一只信鸽在天色的掩护下悄然朝东飞去。
“放行”
冷冽开口,西城门的守卫以为有人想要擅闯城门,刚想上前,待瞧见是顾樾捷时立即退开,命人打开了城门。
一股风沙清尘扑面而来,侍卫尚来不及拂面,顾樾捷的马已经出了城,奔着那漆黑广袤的黄沙而去。
城门在身后关上,马儿一路狂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股沙腥味扑鼻。
柒拽了拽顾樾捷的袍子,马儿停了下来。
下马,天色又亮了几分,漫天的星子渐渐淡去,东方天色渐呈暖褐色,可二人站立的地方却还是一片漆黑。
“日出于东,这西方之地是看不到日出的”
顾樾捷将马的缰绳散开,语气淡淡的。
“可惜,我倒是忘了此处为西,东有平州阻隔,是看不到日出的,那,我们看日落如何”
她可惜的搓了搓手,大漠日出是她见过最壮丽的日出,她想顾樾捷烈马戎歌,一定喜欢,真是可惜。
“好”
他答得爽快。
天色渐亮,柒带着顾樾捷登上了一处沙丘,而后在沙丘了坐了下去,顾樾捷亦撩袍而坐。
“无酒,可惜”他叹。
她笑道,果然她的想法他都能猜的明白。
她想与他说说她在沙漠里的事,他便说无酒。听故事需配酒。
日出于东,其光熠熠,大漠风沙千里,瞬间大白于天下。
她将她怎样被救,怎样去到恶魔之眼的事全都告诉了他,只隐去了管郎北宫止的身份。
而后,顾樾捷问她,为何说了那么多,又将她走之后发生的事桩桩件件的都问了,却唯独不问北宫岁。
她沉默半晌,摇头,说了句知道了又如何呢。
她如今暂时又回不去,她要知道的,他日自会亲自去问。
一日恍然便过,日落时分,老高的驼队终于出了城。
见到柒的老高似乎很惊讶,不曾想她竟真的在城外等着。
“顾樾捷,我要走了”
大漠孤烟,长天坠日,漠漠雄壮。
“还回来吗”
“那是自然,欠你的酒还未还”她笑,越过他背后,看着远边一轮红日缓缓下坠。
“好,我送你”
“敢问这位兄弟可是顾公子”
老高忽然围到了两人身边,神色惊喜的看着顾樾捷。
顾樾捷闻言转身,看到老高的脸时也是一怔,而后点了点头,朝他道了句又见面了。
老高更为高兴,见柒疑惑,便与她解释说自己上一次来平州走商,不小心遇到了些恶人,险些弄丢了货物,幸而顾樾捷出手相助,才赶走了坏人保住了货物。
因此顾樾捷便送了他引声铃,用于传唤同伴。
原来如此,柒心道兴许真的是冥冥之中凡事皆有指印。
老高见大家原来都是熟人,高兴不已,从身后骆驼身上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坛子酒。
要与二人痛饮。
“酒来了”
柒一怔,而后接过老高手里的酒坛,朝顾樾捷笑道。
“这不算”
顾樾捷看着她嬉笑的眉眼,淡淡开口。
“好”
干脆利索。
顾樾捷抓过酒坛,仰头就是一口,一旁老高拍手称赞,说了句爽快。
三人不多时便将那一坛酒饮尽,顾樾捷跟着驼队走进了黄沙之中。
待幕天里的夕阳只剩下了点点余韵时,他策马从沙漠缓缓出来,头也不回的进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