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书回去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官服,而后他将一个锦囊交给了柒,告诉她那里面的东西等她到了沧州再打开看,看过之后如何抉择去留都虽她的意。
柒不明白他话中是何意,李尚书却让她什么也不要问,她只好将锦囊小心的收到了怀里。
“若我进宫一个时辰后还未回来,你便带着你娘和二娘速速离开京城,按照我说的去做,马车我已命车夫为你们套好,车上有足够的银子和干粮”
李尚书握住柒的手,声音发涩,他如今只能将所有的希望押到这个小女儿身上了。
李尚书虽是文臣,手却有些粗糙的手,相必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苦。
柒看着他慈爱的目光,那句承诺却如何都说不出口,像卡在喉咙里的刺。
仿佛她若是承诺了,应了,也就应了他的死别。
她最终还是应了,李尚书最终还是走了。
他上了宫人的车架,马车缓缓的消失在了福禄巷里,车轮碾过一地白雪,留下两行辙印,被新雪一盖,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柒目送他离开,面色平静的走回后院,在饭桌前坐下。
她娘问她发生了何事,抬头看着眼前两个柔弱的妇孺,她笑着说了句无事。
她只是忽然不喜欢下雪了而已。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她放下筷子,离开饭桌,回了后院。
她悄悄吩咐她娘和二娘身边的贴身丫鬟速速将二人的行礼收拾了,又回房写了一封信交给院中的一个丫头。
她让她第二日将信送到兵部尚书府,亲自交给她二姐。
做完了一切,她还是不放心,去马房看了一眼他爹准备好的马车,碰到了在一旁玩耍的小虎子与小铃铛。
“虎子你过来,姐姐有事情跟你说”
她想若李家真的要遭难,那小虎子兄妹没必要跟着她们搭上性命。
所以要么送走,要么一起带走。
她跟小虎子说她们一家要出远门了,问他们可愿意跟她们一起走。
小孩子听到出远门总会很兴奋,他们问她是不是离开凉城。
看着小虎子兴奋的样子,柒叹了口气。
可小虎子如今,已经是个小少年了,接下来她要说的话他应该听得懂,也必须听得懂。
她告诉小虎子若愿意,便跟着她们一起走。
可途中她不在的时候如果遇到了坏人,就让他带着小铃铛独自逃命去,只管跑,什么都不要管。
说罢,她将一包银子塞到了小虎子的夹袄里,让他带好。
小虎子是个聪明的,他见柒语气严肃,重重的嗯了一声说他明白了。
延福宫外,李尚书抬头看了一眼飘雪的天空,握了握拳踏进了大殿。
他还想搏一搏,可就是不知道老天还给不给他机会。
他为官一生,清廉自守,唯一的恶便是杀了当年府里的周大娘,设计害死了赵宝德。
可谁让他们贪婪呢,竟然都试图拿着秘密来威胁他。
朝中浮沉,谁手中没有点血腥呢。
他想他今日若真的被皇上杀了,他也没什么怨言,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权向来如此,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他李家人能平平安安的。
“臣叩见皇上”
李尚书在皇上榻前跪下,身后延福宫的大门被重重关上,空旷的殿内只剩他与皇上二人。
一阵悠长静默,垂头跪地的李尚书脸色悄然白了几分。
“尚书可记得十二年前的皇宫宴会”
皇上终于开口,却没让李尚书起身。
………………………..
洋洋洒洒落雪,天地一片雾白,柒在尚书府的门外朝福禄巷口张望,却只能看见一地的新雪。
一个时辰已过,她们也该出发了。
车夫将车赶了出来,她娘与二娘直到坐上马车时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家中一个男人都没有,柒来主事。
小虎子小铃铛与莲香冷香以及两个妇人的贴身丫鬟被安排在了后面的马车上。
柒独自骑马护在车旁,腰间挂着破月,她穿了一身红绸斗篷,映着身后的白雪,冷艳又决绝。
回头看了一眼被层雪渐渐覆盖的尚书府和一旁门户紧闭的赵府,轻轻与车夫说了句出发。
天空中的游隼盘旋了许久之后朝西飞去,渐渐消失在大雪里。
车轮碾过,在雪里留下两行浅浅的车辙,不一会儿马车便行到了城门口。
回头看了一眼凉城的街道,什么也没有。
收回目光,率众人迅速出了城,出城之后加快了速度朝南边而去。
李尚书白着脸出了延福宫,刚走了几步便跌倒在了雪地里,他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劲儿,一旁经过的宫人忙将他扶了起来。
出了宫门,他坐在马车上吩咐赶车的伙计回府时尚且回不了神。
皇上问了些十二年前宫廷宴会的事情,他都如实答了,可关于秘闻,皇上却只字不提。
他越是只字不提,他越是担忧,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但天象可观,圣心却不可测。
马车回到尚书府时已是傍晚,看着空荡荡的庭院,李尚书舒了一口气。
东宫,北宫煜收到皇上召见了李尚书的消息,他差人去给先前送信给他的神秘人回信。
他说事情成了,让他等着看好戏。
信,被送到了霍起手上。
霍起站在尚书府外的一处暗角里,脸上有着大仇即将得报的隐忍,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忧伤。
“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喃喃自语。
李尚书前一天夜里收到的信是他写的,算作一个提醒,因为他虽恨极了李尚书,可夜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他写信给李文衍说他死定了,就是想给他一个机会,让李家人逃跑的机会。
他想杀的只有李文衍一人,与旁的人没关系。
延福宫中,皇上坐在榻上,脸色比殿外的天空还要阴沉。
“可是尚书大人惹得您不悦了”。
一旁的大太监福海询问。
“福海,朕问你,若是一人手中扎进了一根刺,可他却不知,待终有一日发现掌中刺,可那刺却不痛不痒,可去可不去,你说那人该如何”
圣心难测也不可测,不过是顺着昌逆着亡罢了,福海斟酌了半晌才开口:
“若那人觉得无妨,即便掌中握刺也能收放自如,便不用去,若那人因掌中刺而心中不适,恐其为隐患,那就除去”
皇上看了福喜一眼,将他挥退了。
福喜刚走,殿中便出来了一个黑甲侍卫,皇上将他招致身旁,俯身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黑甲侍卫消失在了大殿里。
门外暮色清冷,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