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第一次见到李明，是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老旧巷子，四周的房子上面画着一个圆圈，里面写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拆’字。
当天H集团例会上，刘鸿带领团队呕心沥血，熬夜完成的一份计划书被王董事长那帮蠢猪彻底推翻。
他们认为刘鸿和研发部团队完成的芯片研发计划书，完全就是好高骛远，盲目自信想要和M国芯片领域一较高下，完全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偌大的会议室，王董事长和其心腹当着众人的面，批评刘鸿好大喜功，故意拔高集团的调性和进度，完全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海归身份且目中无人。
下了班，刘鸿肝火旺盛，无处发泄，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游荡到“五里巷”，一条即将拆迁的老旧居民区，在那里遇见了刚吸完粉的李明。
李明吸多了，神志不清在路上晃荡，险些被一辆摩托车撞上。
刘鸿眼疾手快抓住了他，李明一下子清醒过来，一副自然熟的样子对刘鸿勾肩搭背。
一路上，李明左一口兄弟右一口兄弟喊着，非说要请刘鸿吃前面不远处的一家牛肉面馆。
刘鸿回国多日，从未与亲戚走动，在海城也没什么朋友。
突然被李明勾着肩膀称兄道弟，回国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祖国的友善和亲切感。
两人走进面馆，李明大大咧咧坐下，嚷嚷着让老板上两碗加肉的牛肉面，还点了两瓶汽水。
接着，李明摆出一副阔绰的口吻道：“刚才那瘪犊子开车太快了，今天多亏遇见你，不然哥哥不死也残废了。这顿哥请客，你敞开了吃。”
刘鸿拘谨一笑，一时间没话接，李明开始滔滔不绝向他介绍这家牛肉面店铺的起源，眼眶不知不觉竟然红了起来。
“这家牛肉面馆大有来头，年纪和我妹差不多大，市领导都会来这家面馆吃面。
小时候爸妈经常带我们兄妹俩来吃牛肉面，面里的牛肉给我们兄妹俩吃，他俩就吃光面。
家里不算富裕，但日子还不错，过得挺幸福的。
后来我爸出去打工，每月我爸把工钱打到我妈卡上，那天我和我妹就能吃上一碗加肉的牛肉面。我妈心情好，还会给我们兄妹炸串吃。
我妹吃面喜欢将牛肉藏在面底下，面条吃完了才开始大口大口吃牛肉。哎，可惜了我妹如花似玉的年纪成了一个植物人，这辈子再也不能吃牛肉面了。”
李明掉了几滴眼泪，刘鸿看得眉眼一紧，问道：“你妹怎么会变成植物人？出车祸了吗？”
李明满脸愤恨，身体似乎在震动，“被一个浑蛋警察害得，算了，告诉你也没用。我们一家命都很苦，我爸妈和爷爷奶奶都没了，家里就剩下我和我的植物人妹妹相依为命。
相信哥，麻绳专挑细处断，生活只欺穷苦人，佛门只渡有钱人，穷人就是烂命！”
“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人嘛，要敢于面对现实的本来面目，烂命就是烂命！”李明吸了吸鼻子，眉眼笑了笑，埋头嗦着面条。
刘鸿被李明狼吞虎咽的样子惊住了，感觉这人起码有三天没吃饭，眼看着他几口就见了汤底。
李明打趣道：“你别看着我啊，面条要趁热吃，坨了就不好吃了。你那碗要是不吃就给我，我一碗面都不够塞牙缝的。”
刘鸿被集团高层气得没什么胃口，即便刚才听了他们兄妹二人的故事，这碗面也并没有变得多么诱人。
“这碗我刚才动过了，再重新叫一碗吧！”
“没事儿，哥不嫌弃你，浪费粮食可耻。你真不吃啊？这顿我请客！”
“真不吃，谢谢啊！”
“客气了！”李明笑嘻嘻地接过面碗，大口大口吸溜着面条。
刘鸿安静地观察着他，突然冷不丁问道：“你吸毒年龄有多久了？”
李明吓得一根香菜呛住了嗓子，不禁猛地咳了几声，接着赶紧下意识四处看了看，“别瞎说，我可没吸粉，你别造谣啊！”
“我见过很多吸粉的人，都是你刚才那状态。刚才拉住你的时候，你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
“根本没那回事，哥是三好市民！”李明一副死鸭子嘴硬，继续说：“兄弟，帮哥到对面便利店买包烟行吗？待会儿转账给你！”
刘鸿看了看马路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点了点头，“行，你等着！”
“好嘞，待会儿转账给你！”
等刘鸿回到牛肉面馆，李明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板勾着嘴角，看着李明直摇头，“又骗吃骗喝，这家伙就是一个瘾君子，你被他骗了！”
“老板，他往哪边走了？”
“南边，刚走不远，麻烦把钱付一下。”老板指了指付款码，一脸见怪不怪。
扫码付款后，刘鸿朝南开始追，看到李明在街上晃膀子，一下子拎住了他。
李明一回头，看见刘鸿一张冷脸，吓得愣住了，“兄弟，你........你干嘛？”
“你的烟！”刘鸿递过烟。
“哦哦哦，我.......我妹在家还没吃，植物人也得吃流食，我急着回去喂她。
刚才忘了给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过去扫码付款。”李明抹了抹嘴巴，装模作样要去结账。
刘鸿拦住他，“已经付了，烟你拿着。”
李明愣住了，在这一带混吃混喝了两年了，头一次见到刘鸿这样拆穿他，还对他客客气气的人，一时间作为资深二流子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谢了啊，下次我请客，烟钱我现在转给你。”
“别麻烦了，我请你的！”
“行，下次哥请客！”李明松了一口气，很快恢复一副二流子的模样，开始打探起来，“兄弟，你是本地人吗？听口音不太像！”
“小的时候在这里待过几年，后来跟着父母出国了。”
“哟吼，兄弟是海归呀！厉害！厉害！怎么不在国外待着？跑回国和国人内卷啊？”
“在别人的地盘上发光发热，不如回到自己的祖国燃烧青春，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李明竖起大拇指，“兄弟，你是我见过最爱国的中国人。洋牌子涌入中国这么多年，国货一直卖不过洋货，女人用的化妆品呀，护肤品呀，还有那些大牌包包，古驰、香奈儿、LV、圣罗兰.......巴宝莉风衣.......贵得要死！
男人开车都开合资车，现在马路上好些了，国产电车卖得还不错，但总体销量还是卖不过合资车。兄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刘鸿看向李明，突然有点故乡遇到朋友的感觉，尽管他一眼就能看出李明是瘾君子。
当年他们一家在M国华人最多的一条街讨生活，华人处于鄙视链最底端，经常有黑人欺负他们，其中有一部分常年吸毒的混子。
M国是全世界毒品问题最严重的国家，吸毒人数约占全球的12%，是其人口占全球比例的3倍。在当地，刘鸿目睹了许多瘾君子家破人亡，对于李明刚才的反应，再熟悉不过。
“兄弟，你是搞科研的吧？”李明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刘鸿点了点头，默认了李明的猜测是正确的。
李明一脸看见奇葩的表情，“兄弟，M国很牛叉的，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移民出国。
听说M国福利待遇特别好，老百姓的生活质量非常高，空气和水源都很好，你脑子坏掉了吧？”
“哥，外国的月亮并不比中国圆！我一直都吃不惯西餐，还是咱们中国菜有滋有味。”
“傻了吧，留在M国多好啊，娶个金发碧眼的大白妞当老婆，M国钞票也比人民币值钱多了！他们那边姑娘家不要彩礼钱吧？”
“嗯，M国没有出彩礼钱这个说法！”
“这多好呀！咱们中国结婚除了彩礼钱，结婚五金三银一样不能少。
丈母娘还会追着你要房子要车子，房子车子还要写上她女儿的名字。婚礼大操大办，几十万轻轻松松打水漂，还美其名曰仪式感。像我这样条件的男人，还带着一个植物人妹妹，一辈子都得打光棍。”
“找个条件一般的女人能找到吗？”刘鸿问。
“一些女人，条件一般，眼光极高。房子、车子、人民币是标配，缺一不可。
像我这样一个带着植物人妹妹的男人，她们根本看都不会看我，哥已经做好一辈子打光棍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