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梁鹤景2024-09-04 10:435,455

09

几个月后,前线传来捷报。

战乱已平定,太子萧暮川凯旋而归。

庆功宴上萧暮川原本清俊的面容却饱经沧桑,许是一路风尘仆仆,人也平添了几分阴郁。

我看着眼前的歌舞,用着桌上的膳食。总觉着有一道目光看着我,双眸向着外边寻觅时,却与萧暮川的目光相撞。他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觥筹交错间,他的脸渐渐酡红,人都褪去几分清冷之色。

他看着我的双眸竟缱倦着几分深情,这是喝多了,又把我认成沈雨柔了?

我讥诮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冷笑一声,喝醉都不忘念着那位。

“何事,惹得沈大小姐如此欢喜。”

萧彦卿身子往着我这边微微倾斜,动作在旁人眼中显的有几分亲昵。我不自在的往旁挪了挪身子。

“不过是歌舞好看罢了。”

萧彦卿寻着我方才眸子的视线,一眼瞥到了萧暮川。

萧彦卿眉心微蹙,又缓缓舒展开来,他低垂着双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10

秋日的夜晚,风都带着几分寒意。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我挑起轿帘,探出头。

不远处有个人影,是萧暮川。

他竟站在马车旁。

“阿,沈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看着他,疑惑地开口:“不知太子殿下所为何事?”

“你和彦王?”

“他是王爷,我是沈家小姐,太子以为……”

“那便好,那便好……”

“我去平定叛乱,伤了头,醒来后,我想起许多事。”他忽地拉着我的手,“阿瑶,前世你是我的皇后,是我认错了人,错把元氏认成了你,那香囊是你的是吗……”

我甩开他的手:“太子殿下,你醉了。”

他愣在原地,欲上前一步。

不等他拦我,我转过身飞速越过他,上了马车。

刚坐下,便出口让车夫快点离开此地。

听着萧暮川的说辞,他怕不是也重生了。

我能重活一次,他未曾不可?

他说的香囊,我倒是记起一段往事。

五年前,我去接元雨柔来到沈府。路上遇到深受重伤的男子,他拖着身子拦在了马车前。男子的衣袍上染上了斑斑血迹,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我见他可怜,请来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

只是,闺阁女子不方便常常外出。前世,我虽贪玩,倒也算得上也循规蹈矩。

他在药庐养病时,我也去探望过几次。可每次去,他不是昏迷着,便是睡着了。

后来,他病好了。大概是有要紧事,未留下书信和只言片语就离开了。

我的那个牡丹花香囊就是那时不见的,怎么找也找不到。

11

这个香囊是元雨柔送给我的,她绣了一对,她自己的那枚是我喜爱的海棠花,而送我的那枚是她喜爱的牡丹花。她说是为了我们的姐妹情谊,特意绣的一对,要日日戴着,就像永远陪在对方身边一样。

也不怪萧暮川认错,两个绣工一样的香囊,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想必看到海棠花香囊,自然会推测牡丹花香囊的主人就是海棠花香囊的主人。

所以,后来他在御花园种了满院牡丹,只因那是元雨柔最喜爱的。

我冷笑一声:“原来,一开始就是错的。”

只是,他若记起前世,会不会打破眼下彦王与他分庭抗礼的局面。

我的精心谋划当真要毁于一旦?

“小姐。”茉儿推门而入,轻声唤我。随即俯身在我耳边低语了几句。

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看来有人要喜当爹,要带绿帽子了。

上辈子,元雨柔,萧暮川欠我的,我不会就这样放下。

“茉儿,散点消息给太子妃,让她带着太子去捉奸。”

元雨柔几次都是借着去山中寺庙祈福的由头,在山上的茅草屋里与她的情夫周烨私会。

今日我带着茉儿,也去山中寺庙凑凑热闹。

堪堪刚看着茅草屋,就望着有几个人影在屋外。

屋子里传出,一声大呵:“贱人,身为侧王妃竟和旁的男子有染。”

我忙不迭过去凑热闹,眼中的景象真是春光乍泄,茉儿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早就羞红了脸。

萧暮川的脸色铁青,很快便让人把情夫周烨绑了起来,而元雨柔顶着扇红了的脸,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起。那样子狼狈极了。

我暗自在心中拍手称快,这一出好戏,就这么几个人看,真是暴殄天物。

陆卉鸾嘴角微扬,想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宅斗对手突遭一劫,还是永不翻身的大劫,估计都不用她亲自动手,萧暮川都会亲手料理了元雨柔。

“哟,沈小姐何时来的。”陆卉鸾不知何时瞥到了门外的我,调侃的意味跃然纸上。

“我来山中祈福,没成想遇到太子处理家事。阿姐这是怎么了?”

我满是关切的望着此刻狼狈不堪的元雨柔,她又是一副落泪的破碎样,可惜呀,这次对谁都不管用了。

12

本以为元雨柔此次丢尽萧暮川的颜面,伤透他的心,离死期会不远了。

可没想到她竟还能活着,只是孩子没了。

萧暮川一碗堕胎药了结了她肚子里的孽种。

可流产后,元雨柔依旧恩宠不断,甚至更甚从前。萧暮川甚至常常折腾她,让元雨柔几日都下不了床。

这些可气坏了陆卉鸾,在后院没少嘲讽元雨柔是个狐媚子。背后也没少对元雨柔使绊子。

我磕着瓜子,听着茉儿的转述。

元雨柔,你也有今天。

天天面对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还要日日在其身下承欢的滋味不好受吧。

上一世,她一碗堕胎药夺走我的第一个孩子。而事情的最后只是找了个丫鬟顶罪,那丫鬟与我无冤无仇,究竟因何下药?不免让人生疑。

可后宫里流传的却是,我苛待于那位丫鬟。

她为谋害于我,所以她把我的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

拙劣的谎话就这样把元雨柔的罪名摘地干干净净。

萧暮川赐死了那名宫女,事情也就这样了结。他的眼中看不出半分对我,对未出世孩子的关心。那怕是我与他的孩子,他也只是敷衍了事,轻轻放过。

他就是这样一个对我冷漠极致的人,从前不过是我识人不清罢了。

只是,现在我会一一都讨回来。

那怕是萧暮川重生了,又如何?

很多事情已不再是像前世那般了,如今这局势,只怕他一时也无法再回前世的轨迹。

我还在思忖着往事,萧彦卿攸尔出现,我竟也不曾发觉。

“景瑶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萧彦卿在我眼前挥了挥了手掌。

“没什么,不过是听着说书人说书罢了。”

他抓起一把瓜子,低声问道:“你做这些,究竟是因为太子?还是因为你的姐姐?”

我敛去目光,悠悠说道:“我若说,都有呢。”

他目光微沉,递向嘴边的瓜子也停滞了须臾:“你还心悦太子吗?”

我低声笑道:“彦王可曾见过,盼望心爱之人早日下地狱的。”

13

再次见到那对“天作之合”,是在萧彦卿的及冠礼上。

宴会上众人的言笑晏晏,言谈甚欢,前世大抵是看多了这些虚伪的嘴脸。落入眼中,我只觉得满是假意逢迎,心累得紧。

我找了个由头,带着茉儿溜到彦王府花园。

这里倒清静。

春风和煦,繁花似锦,海棠花花香浓郁。

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没想到能在此看到养得如此好的海棠花。

我与茉儿正闲逛时,却来了个扫兴之人。

元雨柔在朝着我走过来。

元雨柔上前一把拉着我的手,随即屏退左右。

我也眼神示意茉儿去旁等我。

等着仆从退下,元雨柔撩开了她衣袖的一角,手臂上布满了伤痕。

“阿瑶妹妹,是姐姐错了,是姐姐不该夺了川王爷,坏了你的姻缘。”

“自从他打仗回来,每一次与我亲近喊的都是妹妹你的名字。后来的宠爱,都是折磨,每一次亲近完,他都会打我,这些伤都在人看不到地方。”她哭的声泪俱下,啜泣连连。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忍住心底的雀跃。

果然当了帝王这么几年,萧暮川是越来越懂人心,折磨人的功夫越发见长。

我竟有点想称赞他,还是他懂得折磨人。

“红杏出墙,太子尚且留了姐姐。眼下,怎会如此。”我讶异地望着她。

“他就是个疯子,对我百般折磨,还不许我寻死。”她缓缓低下头,“我若不从,不顺着他,他便,便要杀了周烨。”

最后一句话说罢,元雨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指扯着我的裙角:“阿瑶,你救救阿姐,救救周烨。”

“他还留着我的性命,只是,只是因为我与妹妹你容貌相似罢了。”

“他那么爱你,你去劝他,他一定会听的……”

我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道:“阿姐,我可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习惯,况且,还是太子的家事。那哪是我一个臣子的女儿可以置喙的。”

她呆愣在地上,眸子里最后一抹光也暗淡了下去。

以为抓到是救命稻草,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来求我,前世我是怎么求她的,跪在她的宫门口,求她元雨柔去给沈家求求情,让萧暮川放过沈家。

可回应我的是,阿瑶,皇上的旨意哪是我能置喙的。现在我把这些原原本本的奉还与她。

如今她这副模样,已是油尽灯枯,下一个该萧暮川了。

14

萧暮川凯旋而归,可受了伤的身子却总也不见好。

萧彦卿的势头却是越发蒸蒸日上。朝堂之上,早就打破了往日的分庭抗礼,彦王一骑绝尘在圣上跟前愈发独得青睐。

萧暮川按奈不住去做了件傻事,在春围狩猎之时选择造反。萧彦卿带着御林军救下圣上,又立一功,而萧暮川自此再也无缘帝位。

圣上到底还是挂念父子之情,只是让萧暮川被贬为庶人,收押牢房。

墙倒众人推,相府只想与这个曾经万众瞩目人人都想高攀的太子殿下划清界限,撇清关系。不知是不是萧暮川良心发现,他给了陆卉鸾一张和离书放她归家。

元雨柔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没能等到萧暮川入狱,早在上个月就一命呜呼,尸体草草卷了草席,扔到了乱葬岗。

真惨,堂堂太子的侧妃最后的出殡仪式都没有。

我未去见见萧暮川这位故人,见见他狼狈的模样。

牢房就走水了,关押的犯人都化成了灰烬。

这次失火,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怎么就那么巧,多年未曾有走水之事的牢房,在关押萧暮川不足一月,就走水了。

果然,不过几日,我在茶楼收到一封信。

“郊外木华围场见。”

是萧暮川的字迹。

15

我应下邀约前往,我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披着黑色外衫,立于开的正艳地桃花树下,束着的青丝散下来,也难以遮掩他苍白的病容。

“还记得这儿吗?”他指着不远处的青绿草地,“当年春日围猎。你差点摔下马,是我一个跃身上马拉住了缰绳。好在有惊无险,你没摔着。”

“记得。”我冷声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微微一怔,沉声道:“阿瑶,是我认错人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萧暮川,我可不敢与杀害父兄之人,重新来过。”

“所以,你一重生就远离我,去帮着萧彦卿?”

“萧暮川,你以为我该如何?”我睨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是等着父兄斩杀,我却无能为力。还是我的孩子胎死腹中,却让真凶逍遥法外?”

萧暮川神色微动,声音低如蚊蝇:“阿瑶,我知道我不该杀了你父兄,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不该……”

他说的诚恳,我却只觉得吵闹。

事情都做了,再来道歉,未免太晚了。

16

“这些都只是一句认错,便可解决的吗?”

我冷冷看着萧暮川,“萧暮川,是你利用完我沈家,害怕父兄功高震主,下令斩杀我父兄。”

“萧暮川,你知不知道,我父兄都准备辞官归隐了。是你……”

父亲深知沈家几世为官,眼下又扶持新帝登基,早就是树大招风,让人眼红。父亲本就想等萧暮川稳住了帝位,便辞官归乡,去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沈家上下对他对梁国是如此尽心尽力,可他是却是如此冷酷无情。

萧暮川的眼尾泛红,低声哽咽:“若我没有认错,这一切……”

“不会,萧暮川。你放不下高位,你还是会疑我心父兄,给我沈家按上莫须有的罪名。”我抬眸望着他,“还是说,若当年没有认错。你会因为我,放过父兄,放过沈家。”

萧暮川嘴唇翕动,最终抿着唇,沉默半晌。

“别骗自己了,萧暮川。”

我转身欲走,衣袖却让他紧紧拉住。

他深情款款的看着我,在浓如墨色的眼睫下,眼中泛着泪光,十分惹人心生怜悯。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我嫌恶的把手挣脱开。他却还是死死攥住,我用力地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17

“萧暮川,请自重。”我长舒一口浊气。

他忽地俯身抱着我,头埋在我的颈窝,闷声道:“对不起,对不起,皇后之位给不了你了,原谅我,原谅我,我只要你一人……”

他太知道我的弱点,前世与他起争执,每次哄我,他都会如此。而每次,我都会沉溺于他的撒娇,他的温柔。我在他面前溃不成军,败下阵来。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伸出手推开他,可萧暮川反手捉住我的手腕。他死死禁锢着我,把我搂在他怀里,我越挣扎,他越死死抱着我。

就再我快喘不过气来时,手腕让人拉住,不过须臾便跌入了溢满雪松的怀抱。

18

我微微蹙眉,抬眸望着萧彦卿推开了萧暮川。

“皇兄,强人所难可不是君子所为。”萧彦卿剑眉微挑。

“萧彦卿,这是我与阿瑶之间的事,还望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出声打断:“萧暮川,省省吧,别再喊我阿瑶了,你与我绝无可能,从前是我瞎了眼。”

眼下与萧暮川而言,不过是权利地位得不到,这就想起心爱之人了。真是可笑。

可惜我已不是从前的沈景瑶了,这种话本子里虚妄的深情款款。

我看厌了,也看烦了。

“阿瑶,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把过去错过的都弥补给你。”

我冷笑出声:“我说过,不要再喊我阿瑶了,你不配。”

萧暮川的眸色渐渐暗淡下来。

“阿,景瑶,我们都重生了,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要我们重修旧好。”

我抽下发髻后方的发钗,极快地插入他的脖子,鲜血汩汩流出,渗透了衣衫。

萧暮川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拔出发钗,冷冷地看着他:“是冥冥之中注定,要我亲手杀了你。”

19

秋风萧瑟,天气渐凉。

圣上驾崩,传位于太子萧彦卿。

秋意浓,枫叶红。

父亲递上辞呈,告老还乡。兄长也婉言请辞,我们一家离开了华城,还归云城。

准备离开华城的前一日,萧彦卿约了我去茶楼。

等我赶到时,他已剥好了一小碗瓜子仁。

“真的要走?”他低声道:“我会保你沈家无虞,永享荣华富贵。”

他虔诚地望着我,缓缓开口:“景瑶妹妹,我若不许你走,你可会留下。”

“皇上,可曾听过伴君如伴虎。”

我抓起一把瓜子仁,粲然一笑,“我只想我沈家平安。”

他的眼眸一沉,神色一滞:“景瑶妹妹,一路顺风。”

我微微点头。

秋来百花凋零,唯有菊花枫叶把这秋日点缀地如春日一般,散发着勃勃生机。

只是,这样美好的承诺我却不敢信了。

骗你时,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是诺言。

不骗人的诺言,是否经得起世间光怪陆离。

我不敢拿沈家上下几十余人去赌这个变化万千的诺言。

萧彦卿与我不过是同盟关系,一朝坐上高位,他就是万民景仰的天子。

这个位置,坐上从此以后就是高处不胜寒。

谁又能说他会不去忌惮功高震主,这是一个君王最忌讳之事。

承诺,是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

真真切切没有任何威胁,上位者才不会有忌惮之心。

20

第二年春,院里的海棠花开的,花香浓郁。

爹娘在院中赏花。

哥哥在练剑。

我磕着瓜子,喝着茶。

海棠依旧,人也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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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我竟是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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