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隗刚跟着青梅匆忙赶到,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医者仁心,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燕绥宁听得一怔,刚才好不容易停住的眼泪又倏地落下来了,仿佛断了线似的。
桓景很是心疼,抬手替她擦着眼泪:“不哭了,别把身子哭坏了。生死的事,总是没有办法。”
秋叶却表现得很是不同,她紧紧地盯着燕绥宁:“皇后娘娘,您为何还要装模作样的?您为何要哭?”
燕绥宁茫然地看向了她:“什么?”
“还装!雀昭仪为何会死,您心里最是清楚!当着陛下的面哭什么?为了让陛下更心疼您吗?”秋叶咄咄逼人。
桓景蹙起了眉,冷声叱责:“胡说什么?”
“婢子不是胡说!”秋叶情绪激动,连皇帝都不再害怕了,“雀昭仪是被皇后杀死的!皇后是凶手!”
燕绥宁一愣:“雀昭仪不是病死的?”
“病死?”秋叶倒是哈哈大笑起来,“皇后娘娘,您还在装模作样?倘若是病死,雀昭仪的胸前为何插着一把匕首?那不就是您做的吗?”
匕首?
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燕绥宁更是满头雾水,什么匕首,什么是她做的?
二话不说,她动身往含凉殿里冲,桓景自然跟着,孟邵流、青梅紧随其后,卢隗也不放心,慢半拍跟了进去。
殿内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雀钗仰面躺在床上,脸上没有血色,通红的双目尚未闭合,直瞪瞪地盯着前面某一点,死不瞑目一般。
最重要的是,她的胸前确实如同秋叶所说,直直地插着一只短匕首。
燕绥宁看得瞳孔放大,嘴唇微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桓景跟过来,抬手包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卢隗作为太医,即刻上前察看。
秋叶在旁说着话:“昭仪已病得如此之重,恳求娘娘、陛下,都未能留在宫中,她也妥协了……”
雀钗不坏,对待宫人都很温和,不争也不抢的性子,虽说有时候会让人恨铁不成钢,但秋叶不讨厌她。有一次秋叶家中遇上了麻烦,还是雀钗拿出了一笔银两贴补了她。
秋叶知恩图报,这种时候,她也是含凉殿最愤怒的人。
说到后面,她已几近咬牙切齿:“昭仪请皇后娘娘来,只是感念皇后娘娘当初的善意,恐怕时日无多,要当面道谢罢了,皇后娘娘何必下此毒手?”
卢隗检查得差不多了,直起身来。
“怎么样?”桓景问。
“以微臣之见,昭仪确实是死于这把匕首……”
秋叶当即叫道:“就是皇后杀死了昭仪!”
卢隗看她一眼,补充:“但是具体如何,还得由仵作看过,方能准确判定。”
“还要找仵作?”秋叶都听得笑了,“在这前后进入含凉殿的只有一个皇后,她一出来,昭仪就没了,不是皇后动的手,还会是谁?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们还要找仵作?你们这不就是要偏袒皇后吗?因为陛下宠爱她,她家世显赫,所以即便她杀了人,也不用认罪!”
燕绥宁听着觉得冤枉,太冤枉了,这绝对不是她做的,她唯二能够狠心打死的只有蚊子和蟑螂,怎么可能亲手杀死雀钗?
她伸手要把桓景遮在她眼前的手掌扒下来,但桓景的手却纹丝不动。
秋叶还在说:“皇后娘娘从未变过,仍是那个让所有人都害怕的恶毒皇后,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罢了!她杀了昭仪,还会杀其他人,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后面的话就有些疯癫了。
桓景叫了孟邵流一声,吩咐羽林军将秋叶的嘴堵上,再封锁含凉殿,责令大理寺追查此案。
接着,桓景才松开燕绥宁,温声道:“我们回去了。”
燕绥宁一路上没有怎么说话,今天发生的事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回到长安殿,桓景扶着她在罗汉床上坐下,发现她的手正在发抖,他心疼地在她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拉过去轻轻揉按。
“我没有杀她。”燕绥宁的语气非常坚定。
“我知道你没有。”
“可是他们不是你,他们不会相信我,”燕绥宁拧起了秀眉,“当时进去含凉殿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一出来,雀钗就死了。”
“那也与你无关,因为你没有杀人的动机。她已经要出宫了,她也已经病了,你拥有一切,没有道理还要狠心杀她。”说着。桓景拉起她的手,贴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这样毫不动摇的信任令燕绥宁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燕绥宁觉得她已经是泪人了,索性靠进桓景的怀里继续哭。
桓桓和景景听了都觉得奇怪,凑过来闻她。
燕绥宁看它们一眼,二话不说,捞起其中一只就拿来擦眼泪。
桓景见状,低笑了一声:“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可不能这么用。”
燕绥宁这下也笑了。
……
桓景考虑颇多,为了不引发骚乱,他一力隐瞒雀钗之死。
但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此事还是泄露了出去,并且在满朝文武以及邑阳上下引起了极大的动荡。
倘若是寻常的情况,燕绥宁确实是没有理由杀雀钗的。
言妙意听闻此事,就来找过燕绥宁,说:“妾身相信娘娘,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但是其他人和言妙意不一样。燕绥宁从前是什么样的性子,全天下的人都有所耳闻。雀钗一死,众人心中都形成了一种“皇后从前只是假模假样的好”这样的想法。
尤其是证据确凿,后来的仵作都一致认为,确实是这把匕首导致了雀钗的死亡。
当然,也有人支持燕绥宁,譬如闵俊卿,譬如何甫、何武他们几个。只是他们的声音太微弱,很快就被淹没了。
除此之外,桓景原本打算隐瞒了此事,更是引发了群情激奋,说燕绥宁是祸国妖妃的都有。
有心人一番挑拨,翻出了燕绥宁以往的种种罪证,以她这个皇后为首的燕家,再度处于风口浪尖。
燕绥宁在长安殿,所受到的影响相对小些,她闲下来的时候会想,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废她的后位,他们怎么都没有一点新花样?
她又想,幸好她在雀钗死之前就把义学的事安排下了,否则的话,不知道还得拖延多久。
群臣再度提请废后,桓景一概拒绝,奏章便在他的书桌上越堆越厚。
也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卫将军李嘉平,回到了邑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