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县主说得对，此事是我做错了。”严文之在稍作认错后，忙不迭为自己开脱：“还请县主见谅，当时那些乱民，个个神色凄惶，好多人衣衫都被扯破了，我是看他们太过可怜，才开城门的……县主您当时若在，以您的好心肠，想必也会忍不住的。”
“这话你不用对我说，”顾言皎瞥他一眼，没有半分触动：“此事不算小，即便我不说，上头也会知道，等皇上或是哪个大臣在朝议中提起来，被问责的又不是我。”
严文之惊到：“此事应该不会闹太大吧？毕竟已经被压下去了，这种事各地都有，别的州也有，不会太——”
“可淮陵不一样啊，”顾言皎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孤儿，没父没亲戚关怀的么？大批乱民入城，假如我添油加醋说些有的没的，比如差点被某个歹人射了一箭，你说你担不担这个责任呢？”
严文之听得冷汗都要下来，一个劲地赔着笑脸：“不会的，县主您毫发无伤，又一向脾性善良，不会这样为难我的。”
“为什么不啊？”顾言皎笑了一笑。
“县主！”严文之的身体向前一倾，转而又想到她不是个男人，不好抱着胳膊腿又哭又诉苦，只得缩回来，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好县主，您就饶了我吧，您要让我给您跪下么——”
“行了，我不要你的膝盖。”顾言皎嫌弃地侧了侧身体，掸了掸方才严文之因太过激动，而让她溅上了唾沫星子的衣袖：“严大人，你实话实说，今天凌晨时为什么要开城门？”
“县主，这不好说……”
“我又不会外传。”
严文之抿了抿嘴唇，只得道：“是、是郑将军吩咐的，他说一切有他在，我不用怕。”
话是这么说的，可“一切有郑将军在”的前提是计划如常进行，可如今顾言皎全盘打乱了计划，这份保证就没有效用了。
“我就知道。”顾言皎的指节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又道：“所以在发生今天这种事后，你还打算做他的狗吗？如此事所见，他不仅保不住你，可能还会把你拖下水呢，跟着这种人，你真的能心安吗？”
“县主……将军大人一向待我不薄。”严文之畏惧道。
“是啊，你都快被当成替罪羊了，待你是真不薄啊。”顾言皎命他坐回原位，道：“我听说郑将军之所以能发大财，除了明面上这些生意，暗地里还有些东西，这你总该知道吧？”
严文之抖了一抖：“县主，您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私下还贩盐，对不对？”顾言皎前世对此略有耳闻，再加上李怀柔打探到的消息，接着道：“不过私自贩盐为律法不容，而你就是那个替他把风的人，对不对？澄州哪里有贩私盐的点，比如青溪县，你这个刺史不可能不清楚，是吧，严大人？”
严文之的冷汗都要流到眼眉里了，面前这个人又一次让他摸不着头脑了，他不明白顾言皎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难道郑家有内鬼？可哪个郑家人会把胳膊往外拐……而顾言皎逼得又急，根本不容许他多作思考。
“严大人，我要你写封折子。”顾言皎悠悠道。
“县主，我、我不敢。”严文之快给她跪下了：“我若是写，将军会杀了我的。”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那就是他若写了，顾言皎又不能给他升官、让他逃出郑将军的掌控。
“谁让你现在写了？我让你先写给我，作为今天你在背后刺我一刀的补偿。”顾言皎咬牙笑道：“郑将军哪天失势了，哪天你的折子就能派上用场，该怎么写不用我教你吧？把自己写得越可怜越好。”
见严文之犹自发抖迷惘，顾言皎又道：“你不用吓成这个样子，官场上的事，你知道的比我多。我不会蠢到现在让你把折子递上去，郑将军一时半刻扳不倒，你递了就算掀起波澜，也动不了他的根本，反而会让你我有所损失，这种赔本买卖我不干。”
“是，是，县主说的对。”严文之这才渐渐不抖了。
顾言皎见他勉强恢复正常，便让阿梅拿来纸笔，看着他写下了一封暂时不会派上用场的折子。
“这就对了。”顾言皎看了三遍，确认无误后，满意地命人收了起来：“行了，严大人，你可以回去了。”
“县主，”严文之：“您、您来淮陵，是来做什么的？您不只是要改善民生，您不看好郑将军，说他会败会倒台，是不是嗅到了什么风声？”
从前他以为郑将军与皇帝是一体的，郑将军是一棵值得依靠终生的大树，可若他们不是一条心，皇上对郑将军已经起了猜忌，动了杀机，那这棵树还牢不牢靠、能牢靠几年，就是他迫切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不瞒大人说，确实有一点。”顾言皎说得含糊，“但皇上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不便过多揣测，也不会细说，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稍停片刻，她又意味深长地笑了：“有件事我想大人还是知道为好：大人可知我今天为何能请得动那些驻军吗？”
这自然不是因为他们爱民如子。
严文之一惊便想明白了，这大半天来事势急转，他又是煎心又是忙碌，根本没顾上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经过顾言皎的提示，他方骤然明了问题的答案所在。
“你猜到了，是不是？”顾言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严文之抹了把流下来的汗，惊觉郑将军看起来那么稳固如山，其实也危机四伏，而眼前这位弱质少女，从来淮陵到现在，竟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多或明或暗的事情。
顾言皎的卖关子给了他无限的遐想空间，严文之猜测得越发惴惴然，不知道皇帝派她来做的事情范围有多大，不知道她还有哪些潜在势力。
和一目了然的郑将军比起来，风险使严文之不由自主地倾斜向了顾言皎。
“县主以后若有事要办，我一定为您尽力。”他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