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跟随主人之前叫弘晋,后来被唤作陆儿。
我父亲曾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风光无限。可是在我小的时候他便隐姓埋名带着我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的身子一向很弱,本不适合习武,可在夜里不定期的偷袭与杀也杀不完的刺客的训练下,我居然也练就了一身好轻功,这叫什么来着……熟能生巧。
说起这些刺客来还真的很奇怪,有些是朝廷派来,一来就来几十个往往都能把我和父亲新修的小茅屋站满了,偶尔还有几个被迫站在了外头。对于这事儿……我很不好意思,总觉得以后还得把茅屋再修大一点儿。
嗯,话扯远了……
他们说着都是官腔,个个亮出了大刀,非得等带头的吼一句“上”,才会一鼓作气齐涌上来,而且十有八九都是涌向我,于是我只好很无奈地破屋而逃,留下悠闲的父亲一人悠闲地站在那儿。
往往等我在外头买了一串冰糖葫芦,提着一只烧鸭与一壶酒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在残破不堪的小茅屋前等我了,而那些刺客们都离奇失踪了,然后我就很欢喜的和父亲把酒夜酌。
朝廷的人往往都是很有礼貌的来了会提醒走得也很快,可是另一些蒙面的刺客就很难说了,招式怪异,有耍剑的有拿大刀的,去年还碰到一个拿流星锤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那方言也从南边到北边,有一次遇到一个说苗族语的,原本还以为是个大姑娘结果却是娇滴滴的一个男人,一边追我还一边撒毒粉,真是惊悚!
虽然这些刺客兄弟来字四面八方话也不同,但听多了也稍微能辨认,出现得最频繁的就是“秘籍”,“藏宝图”二字。若说朝廷是大规模来人,他们便是松散自由搭配,有时只来一人,往往会下迷药做些下三滥的事儿,再偷偷摸摸的现身;有时来的是两三个,一个堵门,一个砍我父亲,一个追我……往往这个时候我就得多花出一倍的时间去买冰糖葫芦,因为后面那只跟屁虫怎么甩也甩不掉。这种生活虽然很贫苦,却也很快乐。
直到有一天,我花了比平常多了五倍的时间拎来烤鸭和烧酒回来时,父亲却已没在原地等我了,我四处乱窜找了许久,才在林子里找到了快奄奄一息的他。
他说,让我一人以后好好地过。
他说他只是有一次在沙场征战,受人之托,答应人家要好好把我养大。原以为只要对外称我是他亲身的,再把知道内幕的人收拾收拾便不会引人注目了。可是第二天朝廷便下令通缉他,说他私通敌国,藏匿了敌国皇族的唯一血脉。而江湖上也开始流传着他身揣惊世的藏宝图与武功秘籍,一夜之间各路人马闻风而至,于是无奈中便携我过上了逃离的生活。
我只是默默地听着,心里悲凉万分。
父亲气绝前死死地握着我的手,让我守住身上的秘密,不要说给别人听。
父亲一定是老糊涂了,他怎么就忘了,我是个哑巴。
哑巴怎么会说话。
葬完父亲后,我便一把火烧了茅屋,独自出了远门。
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知道该去何方,也不知道第二拨的刺客会在什么时候来。身上的银子不多了,而且没人会要雇用一个哑巴。
客栈一旁的人川流不息,酒香肉味扑鼻而来,我很饿,却只能坐在石阶上发呆。
一个人却悄然地坐在了我的身旁,我看了他一眼,他带着面纱,一袭白衣。我好奇,这么一尘不染清雅脱俗的的人怎么会坐在冰凉的石阶上。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拨着怀里的琴,琴声哀怨、凄美。手指修长灵动,似乎是个女人的手,可他穿的却是男袍。
旁边围了很多人看,还有几个丢了铜板给他。我吞了吞口水……
看到铜板我就想起了馒头,可是听他弹着曲子,我就会想起我死去的父亲,一时间不禁有些想哭了。那只手却突然越过琴,悄然握住了我的,我听到他说:“你愿意,与我一同回家么。”
我怔怔地傻坐着,一时也没来得及缩手。
轻薄的面纱下,他的嘴角微上扬,似乎很专注地看着我,声音柔软得像个女人。他不像是刺客,因为刺客若是能触到我,第一时间就会扒我的袍子,而不会像他这样握着我的手,只是握着……
于是我便被他拐回了屋子,一同回去的还有另一个男子,眉梢仿若剑刃,似乎是个武功非凡的人,那个男人总是缠着他,而他却又不理会,只是笑眯眯地望着我。
三人一并踏进了屋子,早有人在里头候着了,都是些俊俏非凡的公子,有一个上前替他把面纱摘了,这一下惊为天人。
原来,他是她。
她告诉我,她叫勺儿,外头的人称她为逍闲人,她让我把这儿当自己家,不用太拘束,随便怎么唤她都成。可我却从来没有唤过她,因为我是哑巴。屋里一共有六个公子,我被取名为陆儿,而随我一同来的那个男人却被尊为了壹。其实我该表示抗议……
可有什么法子,我发不出声。于是只好默默地瞪一眼,然后做罢。
外头传逍闲人是如何的绝顶聪明,风姿傲骨,精通六艺,武功非凡,还是世上难见的美男子。
其实,都错了。
第一,她是个母的。第二,她也并非绝顶聪明。虽然眉宇间灵气逼人,长得也让人移不开眼,偶而眯眼做狐疑状,会让人产生这个人很聪明的错觉,其实……不说了,家丑不可外扬……
“陆儿,你给我揉揉肩。”
“陆儿,你香香的,夜里抱着你睡觉一定很暖和。”
“哎呀,你干吗拉着我不放?”
这哪是拉……我这是推,推!你懂不懂……
“你这么急不可耐的上床啊,好啊,来啊来啦,来我床上暖被子。”
泪……
谁说她风姿傲骨,清雅绝伦,是世外高人?在外头她把面纱一戴,一声不吭,摆个姿势或许是像仙人,可一回屋里就是个爱缠人的主子。
而这个主子又非常的爱喝酒,甚至是不要命地拿忘忧散掺在酒里服食。每次喝酒的时候就会异常的沉默,神色很悲伤。有一次她居然破天荒的与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陆儿,从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与我一样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这逍遥居是你的家,你自可放心大胆地住,那些江湖人自是不敢把你怎么样。
后来我才知道……
是有不怕死的武林正义人士准备闯进来把我怎么样的……结果都被她废了武功点了穴,丢了出去。
其实主子也真的很可怜。
服用过多的忘忧散,弄得她总是忘东忘西,可她却仍旧不肯停服。在这个世上除了父亲就只有主子待我最好,于是我偷偷摸摸,把房门全都关了,然后搬来大镜子,拿了纸笔沾了墨水,脱了衣袍,扭头对着镜子里的裸背,把忆无忧的练功图给描了出来,可这心法口诀却让我犯了难……字迹很小自是不说了,从镜子里压根就辨别不出来。于是我只好披上衣服蹭啊蹭啊蹭到了主子的放门前,低头敲门。
“做什么?”门开了,主子似乎才睡醒。
我阖上门闩,就低头准备脱衣袍。她大惊,忙按住我的手结结巴巴,“那个……平常逗逗你,真没打算让你暖床。”
我不理会继续脱。
一张棉被铺天盖地,把我裹了个结实差点儿闷死我,我堵着门,伸手胡乱扯着,大热天的……真不知道她房里哪来的棉被。忙活完了,抬头一看,她正准备爬窗溜出去。|我一脸铁青地揪她下来,她惨兮兮地望着我。
我见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好拿笔在纸上写着,我背上有武功秘籍,你给我练。
她愣了愣,夺了笔,干脆落字:你求我。
从来没人拒绝我,我像是被一瓢冷水直泼了个透心凉,一时间恼羞成怒,刷刷几笔:求你练……
不练。
我抓狂,抬脚就踢了一下桌子,疼得我……弯腰跳了几下后,脑子清醒了一大半。抓笔就写:练了就不用吃那破玩意,你练不练……还有,干吗抢我笔。
她慈悲地望着我,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在写,这不陪你一起写么。”
我忍。
下一秒却被她抱入了怀里,像摸小狗一样地摸着头,“陆儿,我会像你的家人一样的保护你,你不用感激我,也不用用这破招数献身。”
她说完,一推,便把我推了出去,关好了门窗。
我一人愣在外头,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人,重头到尾都没把我的话当真!我背后真的有整个江湖都窥视的武功秘籍,我徒然张着嘴,却发现吼不出来……
谁叫我是哑巴。
所以对于我是哑巴这件事,我很介意,可是后来没多久主子便对我说了一些话,我依稀记得那一夜她又喝醉了,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分外的柔美与凄楚,她满眼醉意,声音很轻,轻到几乎不可闻。
她说,陆儿,你虽是不能说话,可你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因为你能永远守住秘密,而我却只能靠忘忧散,来忘记深埋在我心底的秘密……我怕我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说出来,说我喜欢他。
他?他是谁……
主子应该很喜欢那个“他”,喜欢到要服食忘忧散的地步,我想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吃那个玩意的,这么苦涩,没有蜜饯万分之一好吃。
对了,说起蜜饯,主子答应今天陪我去买的。
里屋贰儿正在给她戴面纱,我斜了一眼,便蹬蹬蹬跑去开宅门,风很凉快,吹得人舒爽极了。
突然我却看到门外的柳树下,站了一个人,一袭胜雪般的华服穿得竟比主子还要脱俗,他正遥遥地望着我们这边,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陆儿,你这个馋家伙,听说有吃的就比谁也跑得快。”一双手直接往我脸上掐来,主子俯下身掀起面纱,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瞪大眼睛,张嘴却发不出声,很想跟她说,柳树下那个人可真是个美人呢,眼角下的泪痣比肆儿还有一番韵味。
“你这是在比划什么?”她挠头,“要面纱?要隔壁王二麻子的烧饼?”
我更加极尽所能亢奋的表达着,拉着她的袖子就要往柳树那边走,她懵懵懂懂的,我却没留神往前一栽,没着地……幸好有主子抱着我,她搂着我一把揉乱我的发,笑呵呵的。
“你啊你……总那么不小心。”她闷声闷气笑着说。
我从主子手臂处抬着头,一个劲儿地扭头朝那人看去,那人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一袭白袍隐于柳中,消失不见了,他的身影多少有些像老大。
“对了,等会儿给你买两大包蜜饯压惊。”她摸摸我。
我笑了。
“你刚才比划着想说什么?”
我望着那已经消失不见踪影的人,茫茫然地摇了摇头。
后来等我重新再见到那个人时,已经是许多年后了……
原来他是主子一直念念不忘的心上人,而他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年岁了。那个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他叫芳华……
二
我叫幺儿,被主人救了之后,便改为了贰儿。
我是药王的徒弟,世上人都传我被药王从小拿各类药材泡澡,身子早已是百毒不侵,血液金贵还能入药。
其实,那都是屁话。
呸……
主子不让我说脏话,我也就不说了。
药王一共收养了多少徒弟,只怕是连他都记不清了,我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听说几百年前我的祖辈有一代曾与芳华兽有过姻缘,但是到我爷爷这一辈已经没能显现出什么特别的体质了,反倒是我从小身体忒好,而且还被那药王发现了我的血能医人解毒,所以那老头子隔三差五便把我扔入桶里泡药然后取我血喝。
药王不是猝死,而是被我杀死的。
我想了想,被江湖人追杀顺便取取血,还算是有点乐趣,总比被那老头子关在屋里没日没夜虐待来得强。
遇见主子的那天,我正被人围追堵截困在火海中,是她救了我……
她没像其他人一样要喝我的血,反倒是给了我新衣衫,新房间,还有新名字。她从不问我的过去,还手把手的教我配药,炼丹……虽然药王以前也教过我,但是我还是装作不懂且很虚心的学,因为每次她凑近来低声与我说着这些药材的用途时,声音很柔软,眼神也是在笑,这让我觉得很舒服也很安心。
主子说,我的神韵像极了某个人,她说这句话时很感慨,神色很寂寥。
我想那个人应该对她很重要。
后来我见着主子所念念不忘的人了,他是华公子,也是只真正的芳华兽。主子为他入宫找“负心人”去了。
一间屋子只剩下一个人,一只鸟,一只兽。
华公子病得很厉害,似乎熬不了多久,他脾性很怪,主子在的时候对他嘘寒问暖,他却也不怎么搭理,嘴里总是念叨着韩子川。
主子一走,他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坐在榻上望着窗户发呆。我原以为他是在等韩子川,结果……发觉似乎不是。
他会情不自禁摸着主子穿过的衣袍,一摸就是很久。
偶尔精神好的时候,他便会让我说说主子的事,平日里几时起床,爱做什么,听多少遍都不会厌倦,每回听着听着便睡着了,脸上就会荡起疲惫却很温柔的笑意……
从那一刻,我才有所察觉,或许负心人不是当今圣上,而是我家主子。
芳华自欲火海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可他却那样这笑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到了黄土坡上,他说看到了勺儿回来了,他要去接她。
当我赶去的时候……
只有一截枯木没入土里,孤零零的立着,旁边还有没燃尽的衣衫。
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用自己的生为代价,向主子隐瞒了一切,包括他的爱。
我许是能说真话,也是唯一能告诉世人真相的人,可是我选择沉默。我身上也流淌着少许芳华兽的血,所以没人能比我更了解他。这只兽被情伤得很深,全身已成墨黑,别说续魂,就算重新幻化为人也会耗去尽他所爱之人的精血。他不忍心伤了他的勺儿,我更不能害了我的主子。
走之前我不忘去了趟黄土坡,在他坟前拜了几拜。
守在这儿……我怕保不住秘密。
鹦鹉已经能把我教它说的话说得很利索了,它会告诉我的主子芳华在黄土坡。我想她该去见他最后一面的,这是他所希望的,也是我所能做的。
主子若是有一天知道了真相,或许会恨我,恨就恨吧,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就好……这是华公子的心愿,也是我的。
一旦陷入了爱情,都会变成傻子。华公子是这样,主子也是这样。
在山下总是有主子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韩子川的血没有用,所以他回了宫,而主子正用自己的血去挽救那个已经逝世的华公子。
一天又一天。
我在道上候了整整三日,才等来了准备上山的弄玉公子,交给了他许多药瓶,托他一定要转交给主子。
他笑着答应了。
我也安心了。
主子,请您一定要服食。
这是贰儿用元气与精血做的药丸,我体内也有少许芳华兽的血,或多或少也该有些用处。
你救他,我救你。你若执意要救华公子,我便拼其性命来救你。只是我能力微薄,或许不能保您健健康康,但也一定能让主子你撑到芳华的续魂重生。
主子,请好好活着。
三
我萧名何,有人唤我萧少侠,再是萧大侠,萧盟主。可却有人却唤我壹儿,自那时起便陆陆续续有人叫我壹老板了……从此以后我的身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而改变我一生的这个人是个女人。
遇见她的那一年特别冷,那时候我还不是武林盟主,只是才奉师命下山的毛头小子,在江湖上乱闯,被人陷害,砍了数十刀,身重剧毒,大夫说只有神仙才能救我,结果在我重伤昏迷前,还真碰到神仙了。
她照顾了我半个月,很少说话,服侍我喝完药后便缩在榻上抱腿靠着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这个女子似乎只有十八九岁,长得很平庸,医术却极为精湛,她有双极为漂亮的眸子。除了煎药外,她几乎什么都不会做,她会用一天的时间望着柴火发呆,望着涣洗的衣服发呆,然后就是望着我发呆。每次从外头除了给我买香喷喷的馒头和用油纸包着的大片牛肉外,总会悄无声息的又递给我一朵红莲。
曾有一度,我以为她是喜欢着我的。不然素昧平生的,不会救我。
好……就算她菩萨心肠好心救了我,为何要与我共睡一榻?呃,我承认这破屋里只有一张榻,或许她也是没有办法,可为何总是这么整晚整晚盯着我看。我是个极有道德观的男子,而且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决定以身相许……不,是娶她为妻。
待我身子好的时候就开始帮忙做事儿了,劈柴火生活做饭,她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傻傻地站着望着我,阳光洒在庭院里,很温暖,突然间觉得江湖虽然好,但与一个人就这么过日子似乎也不错。
那天我出门买了一壶酒,弄了一些卤肉,做了几盘小菜准备正式向她提亲,可是却有些羞涩难以开口,待我正眼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把一壶酒全都喝完了死趴在桌上,似乎是醉了,嘴里嘟囔着什么。
我凑过去听,突然无意中瞄到她鬓角上有些怪异,我在江湖上也行走了一些时日,当然知道有件技能叫易容。
所以我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很容易的便撕掉了一张人皮。无法形容我见到她真面目时的感触,长着么大,从来没有见过比我的娘亲还要美的女人,可她却比我娘亲美了几万倍。
那一夜,我战战兢兢打地铺,睡在了榻下。
第二日,醒来后,榻上便不见了人影。于是我便再也没见到她,直到许多年后,那时候我已经是武林盟主了,而她也是名震江湖的逍闲人,再次碰到她,她正在调戏一个俊俏的哑巴少年。
我不知道是何变故让她性子转变得这么快。于是我也不请自来,搬去了她的府邸,与她和她的五个公子一起生活。
她总是问我,好好的武林盟主不当掺和进这种没名没利的日子是为何。
其实,我也不懂。只是觉得看着屋里几个人嬉笑怒骂,看着她静静地笑,就觉得很美好。这所逍遥居,算是个避难所,居里的公子们各有各不为人知的过去。她什么也不问,只是尽力保护着他们不受伤害,而我,要做的只是不让恼羞成怒的江湖人伤害她。外人都盛传逍闲人喜欢收集俊俏美男,可在我看来并不然,她只是在收集各类的伤痛。
逍遥居里的开销全由她配药医人所赚的钱来贴补,这让我有些心疼,于是弃武从商,一间客栈,两间赌坊,三间钱庄……渐渐的产业多得我也数不清了。她倒是清闲了,每每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差人弄了一块上好玉,分成两截,给我和她一人做了一块,在角落里雕刻了字,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沾了朱砂后还真能在纸上印上小字,我的是“萧”,她的是“逍”。她说用这东西在钱庄取钱无论取多少伙计都要给。说完还很认真地望着我,生怕我不同意。
其实,她要多少都可以,我的便是她的。
当然,她的还是她的。
萧与逍,相同的发音,让我觉得是兄妹。我知道她是有意中人的,而且那人似乎与我很像……不,是与其他公子都很相像。
后来,我见到了那个人。
神情疲惫,满脸病态的一个男子,虽是如此,却美得不似凡人,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真的是天作之合。那个仙人看我的眼神,很干净清澈的眼,却透着难以言语的悲伤,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他不知是得了何种病,一日比一日衰老,发两鬓也开始有了银丝,她细心地照顾着他,那一刻我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允许第二人介入的。我纵使不肯承认却也能无奈,以前可以装作不知道,但现在只有黯然离去。
我留下了懂医术的贰儿,带着其他人住在了山下,偶尔差人上山给他们送一些生活必需品。没过多久,我却在镇上钱庄的伙计那里收到了一张盖着“遥”字的信,这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给我写的东西,只是让我在皇上大婚那天,准备好车马与干粮,找个可靠的人候在城下。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但有种预感……这是我唯一能再见她的时机,或许,也是最后一面了。
我让肆儿帮我易了容,暗地里把一切都部署好了。
再次见她,她没能认出我来,当然……此时我只是一个老人,看着她架着昏迷的当今圣上,我只是苦笑不得。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敢做。
天蒙蒙亮,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离我远去,乃至消失不见。
我只是静静地笑,纵有万分不舍,只有道一声走好。
你们一定想问,后来我有没有再见到她。
后来,圣上离开了她与那男人居住的竹屋,我便开始忙了起来。忙什么……怕那个皇上食言再来讨芳华木或是要人,所以我很忙。
其实,我很想再去看她一眼,可是贰儿不知为何生了一场大病,几乎死掉。而且上山的道路不知为何全被封了,我派去的探子没有一个能到那儿,直到许多许多年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美人知道她与那个仙子般的男人过得好不好。
有人说她消失了。
也有人说,江湖上新崛起了一对医术超群的夫妻,中有一人便是她。那可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男的眼角下有痣,风神如玉,芳华绝世;女的身子羸弱,神态疲惫长极美,像极了当年的逍闲人。
他们极是恩爱,相公经常掠过雪山,取下白梅上的新雪烹茶,讨妻欢心。
那些,都是传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