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学期我辍学了，学业的压力还有张君寒带来的阴影让我几乎崩溃。
我说我要报警，回头却对上父母哀戚的目光。
“你忍忍吧，考上大学就好了……”
他们无法接受我被吊销学籍，无法接受十数年在我身上的投资功亏一篑。
好，那就都别活了。
我偷着去办理辍学手续，校方通知了我的父母。
父母对这件事大吵了一架，母亲流着泪声嘶力竭地阻止我。
在他们眼里辍学就是废了，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以后也只能沦为社会边缘的废物。
“再逼我我就去死。”
那些记忆太混乱太痛苦了，我模糊地记得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张君寒在我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你养不活自己吧，要不要我养你。”
我看着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听着耳边父母的哭声和叹息，握住荒废了大半年的笔杆子，在合同上签上了名字。
反正再烂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我合上抽屉，关抽屉的声音和门锁的碰撞声重叠。
他回来了。
6
张君寒从背后抱住我，温热的吐息接触到我颈侧的皮肤。
我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
我也算比较了解他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张君寒心情不好要用我泄火。
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他的下一步动作，我正纳闷今天又要玩什么新花样的时候，一瓶矿泉水就倾倒在了我身上。
“你有病吗！”
我就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裙，一被沾湿就紧贴在皮肤上，什么也遮不住。
“反正一会也要脱的，有什么区别？”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张君寒为什么喜欢我，最终只好归结于见色起意。
我正发呆呢，突然被搂着腰板过身子紧贴在张君寒怀里。
张君寒亲昵地蹭蹭我的鼻尖，低声笑着：
“你这个表情跟当年一模一样。”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就忍不住想扇他。
高二上学期我被他堵在厕所里泼了一身冷水，夏天的校服本就单薄，湿透了跟脱光没什么两样。
张君寒的目光像蚂蟥一样吸在我身上，我恐惧，羞耻，又躲无可躲。
他那时也是像现在这样，贴着我的腰，手隔着湿透的布料，在我身上乱摸。
亲热完后，他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翻看微博热搜。
“张君寒嫂子”
“张君寒接吻照”
“张君寒塌房”
“张君寒退钱”
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车门挡住了我的大半个身体，昏黄的灯光下唯二能看清的就是酷似张君寒的侧脸和两张相贴的唇。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张君寒，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那张照片并非出自我手，却是我一手造成。
我一直有在偷偷把张君寒的私人行程卖给狗仔，不过我不知道娱乐圈是不是尽出九漏鱼，拍一张私密照居然要花他们三年时间，这业务能力也是堪忧。
我郁闷但也无可奈何。
好在我终于等到了机会。
“怎么啦？”
我夹着嗓子贴过去，在他耳边黏黏糊糊地问。
先给我自己恶心出来一身鸡皮疙瘩。
他烦躁地推开我，披上件浴袍走到阳台，给助理打电话。
“还没想好怎么公关？你们他妈吃干饭的吗！”
“我怎么知道会被拍到，我开天眼了？”
我听得直想笑，心里又解气又苦楚。
“就当我这几年喂了狗吧张君寒。”
“真他妈恶心，老娘熬夜做数据，张君寒熬夜做嫂子。”
“我真要崩溃了，张君寒你对得起谁啊。”
我刷着张君寒的微博评论，心疼粉丝也心疼自己。
爱豆恋爱是死罪，更别说我和张君寒还是这种言不正名不顺的关系。
我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把张君寒以前的恶心事也一块抖出来。
不过这张照片应该也足够让他身败名裂。
事实证明，我还是把这一切想得太容易了。
我亲手磨出来的刀，到头来却成了挥向我的剑。
7
我承认收到那条死亡消息时我手脚冰凉，不知所措。
“宋枝竹小姐姐你造谣也不怕嘴巴烂掉呢，我就默认是你想替我担挡灾哦，谢谢你帮哥哥转移热度。你这种嘴巴长痔疮的造谣狗最好一辈子躲窝里不出来哦，不然把你杀掉做成狗肉火锅呢嘻嘻”
我很快反应过来，翻了一遍超话，发现是我用来爆料的小号被人肉了。
现在张君寒的小粉丝们个个对我喊打喊杀。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也许是合作的狗仔吧。
狗仔狗仔，就是一群见钱眼开的狗罢了，谁给的钱多就冲谁摇尾巴。
我笑了笑，心道这群妹妹还不知道接吻照的女主人就是我吧，不然得哭晕在厕所。
毕竟毒唯只怕真嫂子。
然而我下午又上热搜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次也算彻底裸奔了，热搜上高高挂着我的名字。
“宋枝竹嫂子”
“张君寒地下情人身份曝光”
眼前一黑。
“你把我的信息卖给他们了？”
我颤抖着打字。
“这我哪有，我们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没办法，他们给得太多了，不过我们只透露了一点点小方向而已。”
“谁知道他粉丝能扒出来呢，这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面倒是回得挺快，就是前言不搭后语的。
我不知道张君寒那群死心塌地的粉丝能干出来什么事，只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迅速平静下来，登录微博，把用来爆料的小号删除。
“我出双倍，找出来是谁最先曝光的我的个人信息。”
我给狗仔回消息。
反正用的也是张君寒的钱，花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毕竟合同上一年五百万把我明码标价了。
“没问题，三天之内回复进度。”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我知道张君寒的团队在没做好公关前不会再允许任何不利的消息被爆料出来，果不其然，仅仅过了半天，所有跟我有关的热搜词条全部被压下去了。
可惜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我现在也算半个红人了。
就这样忐忑地等了几天，狗仔那边给我回消息了。
“这是你要的东西。”
“word附件”
我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一边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边点开了附件。
看清人名的那一刻，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站都站不稳。
原来，出卖我，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的，是我的父母。
8
自从我跟了张君寒后，我和他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实在是无话可说。
不管我遇到什么事，被陈笙笙欺负也好，被张君寒糟蹋也罢，他们唯一对我说的就是再忍忍。
“再忍忍吧，考上大学就好了……”
“爸爸妈妈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不容易，你要考上一所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才对得起我们的付出啊……”
“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其余的别管那么多……”
我心疼他们为了我起早贪黑干活，自己却舍不得吃穿用度。
我也怨恨他们思想封建为人软弱，在我一次次求助的时候，都选择忍气吞声，甚至是对我恶语相向。
“为什么欺负你不欺负别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做错了什么！”
我永远都忘不了，我第一次被张君寒糟蹋后，他们没有心疼，只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贱，拦着我报警，哭天抢地说我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那天的雨很大，我浑身湿透了，冻得发抖，身上也很疼。
那场雨洗不干净我身上的痕迹，却浇灭了我对父母最后一丝期待的心火。
我打开通讯页面，指尖停在那个号码上许久，还是拨通了。
一阵忙音过后，熟悉的声音炸在耳侧。
“枝竹？是枝竹吗？”
“……嗯。”
离家太久，我已经不会叫妈妈。
“为什么曝光我。”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枝竹，你要明白妈妈……我和爸爸都是为你好，现在你和君寒的事情闹那么大，如果你不承认，他不要你了怎么办……”
听到这里我已经再无法忍受。什么叫不要我？我是一个属于张君寒的物品吗？
“够了。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我突然感觉很累，把电话挂了。
其实再聊下去也聊不下去了，可能下一句就是要绕到我能不能嫁出去上吧，最后再以我忘恩负义当作结尾。
不如就现在恩断义绝。
手机又一次响起来，来电的是张君寒，我默默地盯了一会儿，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最近不要出去，网上的事情我已经叫人处理了。”
“哦。”
我敷衍地回了一个字，他不说我也知道，毒唯的战斗力有时候比恐怖分子都强。
我刚想把电话挂掉，就听见他说：
“别挂电话，枝竹。”
我手指顿了一下，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混蛋，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在乎你，枝竹，我爱你。”
闻言，我轻轻笑出声。
谁在乎，混蛋，我要让你进监狱，就算进不成也要让你的名字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9
这件事比我想象中的难度要大很多。
一方面是当时的我没有留存犯罪证据，另一方面是张君寒赌我的父母为了名誉不会选择去报警，他赌赢了。
我几乎一筹莫展。
思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还是继续爆猛料，让张君寒社会性死亡，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陈笙笙。
因为张君寒的关系，我对娱乐圈有一股天然的排斥，只隐约记得陈笙笙为了追爱张君寒也进了圈子里。
我从同学群里找到陈笙笙的微信，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上。
没有多余的废话，我直接贴脸开大，把我跟张君寒爆出来的那张接吻照发了过去。
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回复。
“你个贱货得意什么？”
“当情人给你当爽了是不是，你还嫌闹得不够难看？”
鱼儿上钩了，刚刚其实我也在赌，赌陈笙笙到底多喜欢张君寒。
“我还有床照呢，你要看吗？”
我继续钓鱼。
“你有病是不是？”
对面已经有些破防了。
我从相册里精挑细选，选出一张看不清我的脸的双人床照，发送给了她，然后拉黑。
我等着一出好戏。
果然应了那句话，恨比爱更长久。
第二天的热搜词条：
“张君寒床照”
10
我已经准备好跑路了。
我粗略算了一下，这几年在张君寒身边当捞女，几千万估计是有了，足够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得快些动作，在他代言掉光赔天价违约费之前卷款。
有些遗憾的是我没法跟复仇爽剧里的主角相提并论，果然那种手撕坏人的情节只存在于电视剧里。
亲自实践后，让张君寒和陈笙笙狗咬狗一起身败名裂是我全身而退的最好方法。
下午，陈笙笙被爆出偷税漏税，网友们就像掉在瓜田里的猹，瓜多到都不知道先吃那个才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又重新注册了账号，暗戳戳把他俩校园霸凌的事也挂了上去。
这个时候已经无所谓有没有证据了，只要爆出来，网友们就已经相信了八成。
张君寒这几天可谓是焦头烂额。
签约的代言一看风向不对，一个接一个抢着跟他解除合作关系，违约金也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爹妈都要被张君寒这个败家子给坑死了。
“枝竹……你跑哪里去了？”
晚上，张君寒给我打电话。
“合同被我烧了，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毫不留情地呛回去。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我说过，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只是想留住你才那么做。”
又来了，再听下去我今天就吃不下饭了。
“你让我恶心。”
我甩出这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从张君寒家里搬出来了，暂时住在酒店里。
今天的战况格外激烈，先是陈笙笙找人爆出了张君寒的床照，然后她自己紧接着被爆出偷税漏税，再加上两人的校园霸凌事件。
这对狗男女彻底沦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直到晚上张君寒的团队才终于活过来了，避重就轻地发了一则苍白无力的公告。
网友们显然不买账。
随着讨伐声浪越来越大，我决定再给舆论加把火。
也许能一鼓作气把张君寒和陈笙笙送进监狱也说不定。
即使这要血淋淋地揭开我的伤疤。
11
我回到了张君寒身边。
为了套出他的犯罪证据。
俗话说害人终害己，张君寒的私密相册里有一段视频。
就是初次强迫我的视频。
曾经那是用来威胁我乖乖就范的武器，现在马上会变成送张君寒踩缝纫机的证据。
“喝杯牛奶再睡吧。”
这会是我最后一次伪装温柔体贴，我把加了安眠药的牛奶送到张君寒嘴边，亲眼盯着他一滴不剩地喝下。
我注视着张君寒带着疲惫的脸，他这几天快被各种猛料折磨疯了。
我的手指缓缓描摹过他的五官。
好好睡吧，张君寒。
睡醒了你就会发现，前面这几天像天堂一样。
用张君寒的指纹解开私密相册之后，密密麻麻的有关于我的各种令人痛苦羞辱的照片冲击着视网膜。
我从呼吸到指尖，都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整个人好像被扔进了海里，又苦涩又窒息。
我用自己的手机录下了那段视频，强忍着恶心把剩余的照片拍下来备份。
天还没亮，我趁着张君寒睡着，偷偷溜了出去。
我来到先前住的酒店，编辑了一篇名叫“震惊！张君寒曾性侵未成年少女！有图有真相！”的文章配上几张特意截出来的模糊又暧昧的图发到网上。
不出所料，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拉黑了张君寒所有的联系方式，打开售票软件想买一张机票，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又有哪里可以去。
最终我哪也没去，先报了警，祈祷着这次运气能好一点，让警察先找上门。
这一次通话似乎耗光了我所有的勇气，那些久远的铭心刻骨的苦痛夹杂在字里行间带来绵密的疼痛，但我还是一字不落地讲完了。
从陈笙笙到张君寒，还有那所令我痛苦的高中，那些令我绝望的师长。
我甚至觉得那一张单薄的笔录，说不完罪行的罄竹难书。
也许是上天真的睁眼看我了，因为有舆论的加持，这桩埋在我心里六年的旧案子进展顺利到我想哭。
五个月后审理结果出来了。
教务主任和校长被革职，当年维护陈笙笙的班主任停职思过。
而陈笙笙和张君寒更严重些，要去踩几年缝纫机再回归社会了。
12
一切终于进入了尾声。
张君寒入狱前托人转告我，说有话想和我说。
我不想听，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了。
大概能猜出来，不是声色俱厉的指责便是那些毫无营养的肉麻唧唧的情话了。
这么些年他身边只有我一个，某些瞬间我也信过张君寒真的爱我。
我也分不清我对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这么些年，暗无天日，足以使人麻木到分不清。
现在想来，大抵是恨多一些吧。
不过不重要了，山高水长，我才度过了我生命的四分之一，要向前看才会有路。
希望我可以尽快开始新生活吧。
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