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说的情真意切，放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不可多得的机遇，但是现在的顾宵然根本听不进去这些，满脑子都是人，什么陈观海，邱诚，景王赵煜，烈王，赵云庭等等的人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十分混乱。
梁帝现在也看出来顾宵然的不稳定，长叹一口气之后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些事情一股脑的全部都告诉你也确实对你冲击很大，你回去自己想想。”说完之后，顾宵然木讷的点了点头，施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开了院子，已经进入夏天的气候，顾宵然依旧觉得浑身冰凉，阳光照在身上都像是没有温度。
看着魂不守舍的离开这里的顾宵然，梁王重新坐在了秋千上缓缓的晃动低声呢喃道“婉儿···对不起了······”
顾宵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皇宫，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梁宫门口的大街上。
铁尺依旧背在自己的背后，顾宵然茫然的抽出铁尺，看着铁尺乌黑的材质微微反射的阳光，手指摸过这些刻度。
好像从很久之前，当自己第一次见到了这个铁尺的时候，如此金石不可摧的铁尺上就有了许多细密的刀刻剑痕，在自己遇见了王不死之前，这个号称妖道的老人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刚刚顾宵然其实想要继续追问，关于王不死，关于邱诚，关于陈观海，这些人，梁帝知不知道，认不认识，是不是也像是他一样被自己的“母亲”曾经许下过承诺或者照拂。
但是最后的顾宵然没有开口，不是不问，而是不敢问。
他害怕得到一个所有人对他好都是因为曾受过他母亲恩惠才对自己这么做，他害怕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别人安排的。
自己离二十岁不过还有最后的半年不到的日子，搞不好也是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如果自己知道了这些真相，又能怎么样呢？
顾宵然走在街上，不少行人都因为顾宵然身上的官服避而远之，不少意欲上前结交的士子也因为看见顾宵然难看至极的脸色而望而却步。
直到顾宵然懵懵懂懂的走进了一家酒楼，小二殷勤的倒上茶水，顾宵然才缓过神来。
“大人，您来点什么？要不···您跟小的上二楼，雅间已经给您空出来，您看······”小二其实也忐忑，直接穿着官袍一个人来酒楼的客人可是不少见，而且粗看一眼这位大人的官品可不低，自己一个照顾不好可就要倒大霉，武官是最难伺候的。
顾宵然四下看了一眼，发现也有很多人在看他，他的眼神递过去这些人就赶紧转回去继续吃饭了。
“不用，就这儿就行，来一坛酒。”顾宵然的嗓音有些沙哑。
“菜···您看···”小二还等着顾宵然说下文儿，但是这位爷半天不说话，小二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问。
“不用，只要酒就行。”顾宵然摇了摇头，眼神定在桌子上，好像还没开始喝酒就有些醉了。
小二赶紧应承一声，站在柜台后面的老板早就盯着这边，见到小二过来之后问了顾宵然的需求，赶紧亲自下地窖取了一坛子上好的花雕，然后细细擦了坛子，端到了顾宵然的桌子上。
花雕是黄酒，温着最好，老板试图解释这个道理的时候，顾宵然已经一手抠破纸封端起整个坛子灌了起来。
老板不敢再说话，只得悻悻然的下去了。
花雕入喉有些微微发酸，到了舌根又有些发甜，上好的陈年花雕入腹之后哪怕没有加热也能感觉到阵阵暖流。
一坛子花雕很快就被顾宵然喝干了，一屋子的酒客也没人敢大声说话。属实是一身官袍太扎眼。
“别只喝酒。”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一只带着手套的手，伸过来，将一个小碟子放在了桌上。
碟子里面是一碟的盐水蚕豆。
顾宵然悠悠然抬眼镜，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佝偻的身影和一张纸面具。
是三皇子身边的那个黑袍人。
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顾宵然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是笑着说道。“坐吧。”
黑袍人坐在了顾宵然的对面，没有喝酒，而是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也不喝，就这么看着。
“还带了手套，你是生怕我看见你身上的蛛丝马迹啊。”顾宵然不知是醉了，还是激动，脸色有些潮红。
“人在江湖···呵呵···”面具人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样子，沙哑着说道。
“我呢，不喜欢带着这张面具的人！”顾宵然指了指面具人的面具“不瞒你说，你也好，那个叫做浮屠的男人也罢，我都非常讨厌，不过呢，我现在愿意跟你喝一杯。”说着，顾宵然伸手拿起了面具人的茶碗，随手倒在地上。
然后给面具人倒上了一杯黄酒。
“我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人因为我的选择或聚或散，我起初以为只是我的运气不好，或者是因为这个世道不稳，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有人在背后暗中谋划的，很可惜，我不是三岁的孩子，这世间也有人不想要他们称心如意。”顾宵然说着，眼神有些迷离，好像是在回忆什么。
“你依旧可以过你自己的生活，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你真的强大，就不用去在乎他们。”面具人没有碰酒碗，只是缓缓的说道。
“强大个卵！”顾宵然骂了一句。“除非我真的远离世间，进入深山老林，度过余生，但是我身边还有这么多关心我的朋友，有这些我想要保护的人，我能怎么办？我走了他们怎么办？”顾宵然仰头灌了一口酒。
“说的轻巧，到时候我走了，邱泽怎么办？睚眦怎么办？李京生怎么办？三个赵宴承怎么办？我到了现在都没有他的消息！那杀千刀的平安楼还在江湖中，他们不死我心不安！”顾宵然声音越来越大“你说怎么办！师父！你告诉我！”
坐在顾宵然对面的面具人长叹一口气，轻轻摘下面具，露出了许久未见的面容，老态依旧的脸上，皱纹更深了些，正是消失已久的王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