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市场似乎已经到了白送人家还要对人家说声谢谢的地步。辛辛苦苦努力了一个多月,销售成绩很不理想。话还真让三立说中了,三立利用他原来在批发市场熟人的关系卖了二十多块,是他们这伙人里面销售成绩最佳的。宝丫的小卖部货架上摆满了表,杂货店几乎变成了钟表店,硬是没人过问她的表。何天亮跟小草两个人结伙跑销售,一月下来两个人卖了不到二十块。他们算了算,几个人总的加起来,一个月卖了不到五十块。
开始打算做这个生意的时候,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真正开始做这个生意了,尽管没有花本钱,货卖得不好何天亮还是感到精神上有了压力,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做生意的本事。
小草见他发愁,就安慰他说:“别老想着这事了,慢慢卖呗,能卖多少卖多少,反正咱们已经尽力了。再说了,手表市场本身就已经饱和了,咱们这段时间能卖出去这些就已经不错了,该干啥干啥,别老想着卖表这一档子事儿。”
何天亮说:“我总觉得咱们的方法不对头,靠咱们几个人每天背着表满大街吆喝,不是个办法。再说了,表也没有这种卖法的。你要说表已经饱和了,那些开钟表店的靠什么挣钱?”
小草说:“钟表店的生意我想也好不到哪里去。实在不行咱们就换个办法试试。”
何天亮说:“别的办法我想不出来。”
小草说:“想不出来那就别想,可别硬憋,没把办法憋出来,倒把病憋出来了得不偿失。”
三立中午不回来,在餐饮中心吃午饭的自家人除了天亮和小草,还有宝丫跟她的两个儿子。小草让厨师烧了几个简单的菜,几个人围着桌子吃过了,小草、何天亮照例每人背了一提包手表开始跑到外面推销。他们来到车站附近的广场上,把随身携带的塑料布铺开,然后把不同款式的手表整整齐齐地码到塑料布上,就开始吆喝着卖表。按一般人的心理,这种地摊上卖的货不可能有什么好东西,除了假冒伪劣产品就是质次低档的大路货,所以一般人路过的时候连扭头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天亮吆喝了一阵自己都觉得没趣,就喊不出声了。
“你把袖筒撸起来。”
何天亮问:“撸袖筒干吗?”
小草说:“咱们自个儿就当表样子。”
那天黄金发果然没有说错,当天晚上小草就把拿走的那对情侣表的男式表给了何天亮。何天亮想着黄金发跟三立他们的言语,不好意思戴,小草说:“明天就开始卖表了,我们自己首先戴上,让人家看着觉得好才能买。就象卖衣服的,不都要顾个衣服架子穿上衣服当样子么。”
听她这么说,何天亮就把那只男式表带上了,小草也戴上了她的那只女式表。
何天亮撸上自己的袖子,露出那只看上去金灿灿的手表,小草则早已经把表露到了腕子上。
见天亮不吆喝了,小草就接茬吆喝,也许是她的嗓音比何天亮的清脆动听一些,终于有人在他们的摊子前面停了下来,不过停下来也只是看看货,问问价格,并没有人真正掏钱买。何天亮见小草吆喝的声音开始嘶哑,心疼,就不让她喊了,说:“算了,咱们就来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看了,吆喝不吆喝都差不多。”
小草也确实吆喝得口干舌燥,又见靠吆喝也确实揽不来什么生意,只好住了口。何天亮跑到附近卖饮料的摊子上买了两瓶可乐,递给小草一瓶,两个人喝了起来。
“看来今天希望不大了。”何天亮看着四周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对他们的地摊表现出兴趣的人群,有些丧气地说。
小草也露出了疲惫,眼巴巴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喃喃自语:“怎么回事呢?是不是现在的人真的就不稀罕手表了呢?不会吧!再等等还是换个地方换换运气呢?”
何天亮试着跟她商量:“我看你还是先回去,我在这再盯一会儿,说不定就能有生意上门来呢。”
小草说:“一起出来的就一起回去。”
何天亮实在不忍心让她跟着自己在大街上遭这份罪,可是有她在跟前陪着又终究比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晾着强,就没有再说什么。
“手表,最新款式,质量第一,价廉物美,一盒烟钱一块表,包你满意……”何天亮又开始吆喝。
“最新女式时装表,男士超薄表,进口机芯,国际最新式样,一盒烟钱一块表,少抽一盒烟,多戴一块表……”小草也跟着吆喝起来,两人一唱一合,何天亮的粗嗓门跟小草清脆的声音起伏交错,一时间倒也吸引了一些好奇的目光。
“哥们,这表多少钱一块?”
终于有人打听价钱了,何天亮赶紧应道:“一块四十,您看看,真正的好货色,机芯是日本西铁成的。”
“便宜卖不卖?”
“您要真要,我让您两块钱。”
“三十,我要两块,不然就算了。”
何天亮想,黄老板给的底价就是三十块,如果按三十块钱给他,自己就什么挣头都没有了,等于白辛苦。可是要是不让价,在这儿喊了大半天也没有开张,一块表也没有卖出去,弄不好就得原封不动地把表再背回去。何天亮犹豫不决,小草却在一旁把话接了过去:“这位大哥,一看您就是明白人,您让一步,我们也让一步,四十块钱一块我们就已经没有赚头了。一分钱一分货,您要是光图便宜,批发市场还有十块钱八块钱的,您要是讲究质量,我们这表最低也就是这个价了,再低我们就赔了,您总不能让我们做亏本生意吧?”
听小草一口咬死四十块钱,何天亮也不能再压价了,就在一旁敲边鼓:“真的,我们再要让就亏了,说实话进价也不止这些。我们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生意的,是替朋友出货,朋友急着回家,亏本大甩卖。”
他说的是实话,问价的中年男人却不相信,说:“你们总有道理,这样吧,一口价,三十五块钱,多一分也不要。”
何天亮一听可以赚五块钱,张口正要答应,小草却抢在了前面:“不行啊大哥,不是我们不给您面子,三十五块钱我们确实要亏本。我们也不是专门做这个生意的,给您说的价钱没有水份,都是实价,您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体面人,哪里在乎这几块钱呢。”
那人看着小草笑了笑说:“你们都在乎这几块钱,我为什么就不在乎?算了,你们不让我也不要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何天亮眼看着这笔开张买卖就要泡汤,心里就有点烦急,可是小草的话已经说死了,他也不能再变,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人离去,心里有些埋怨小草太固执,好容易等来的鸭子又飞了。
小草见那人真的走了,倒也有些后悔,不管怎么说按他报的价格每块表还能赚五块钱,如今一块钱也别想赚了。扭头见何天亮的脸板得僵硬,知道他为跑了主顾而沮丧,说不定在心里还抱怨自己,想到在这里候了大半天居然一块表都没有卖出去,反而连何天亮都有些怨她,突然间心里一阵委屈,眼圈就红了,眼泪也在眼框里面打转转。何天亮见小草难受,反过来又安慰她:“没事,走了这个还有下一个,我就不相信这么好的表能卖不出去。”
小草知道他是强打着精神安慰自己,却没有办法答话,一答话,眼泪就堵不住非得流下来不可,于是假装朝别处看,用袖口偷偷把涌到眼边的泪抹了。
“嗬,这表可真不错,多少钱一块?”
何天亮跟小草既懊恼,又要互相安慰,谁也没有注意到摊子前面又来了顾客,听到有人问价,回过神来,一看,是二秃子。
“你……”何天亮正要跟他打招呼,二秃子却装作根本不认识他的样子,高声问道:“老板,这表多少钱一块?”
何天亮了解他们经常玩的那一套当托起哄的把戏,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便也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说:“您要是内行,您就说个价。”
二秃子说:“我当然是内行,这表是西铁成的,走私货,批发市场每块少了五十拿不出来,你们卖多少钱?”
何天亮见周围的人渐渐围了过来,就说:“哥们您还真是内行,确实是日本正经货,走私进来的。你要是要,冲这你是行家,我给你让让,每块四十,一口价,再不还了。”
二秃子说:“成,你干脆我也干脆,给我挑十块。”
何天亮知道这是穷作戏的事儿,凭这挣不上什么钱,到时候表还得还回来,钱还得退回去,就说:“成了,您自己挑,看上哪块拿哪块。”
二秃子就开始装模作样地挑挑拣拣起来。旁边的人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这是正宗的日本走私表,也开始蠢蠢欲动,你挑一块我挑一块,买卖终于开张了。二秃子挑了十块表,小草赶紧拿了十个印制精美的包装盒给他把表装了起来。二秃子说:“单凭这包装就值十块钱,你们怎么弄来的货?该不是偷的吧?”
何天亮一边应付其他顾客,一边跟他对话:“看你说得多难听,偷的哪敢这么大明大摆地卖。实话告诉你,这是我们一个朋友急着回家,大甩卖,只有这一批货,卖完了就没有了。”
二秃子把表装进小草递给他的塑料袋里面,然后数了四百块钱递给何天亮:“老板,数数,四百,对不对?”
何天亮此时忙着应付其他受到购物刺激,或者说是受到便宜诱惑的顾客,已经顾不上应付二秃子,匆匆把钱揣进口袋说:“好,谢谢了。”
其他人见二秃子一气买了十块手表,受到感染,纷纷开始挑挑拣拣,有的还跟何天亮讲价钱,何天亮看到生意旺了起来,自然一分钱也不再让,说:“您看到了,刚才那哥们一下子买了十块表都没有让,确实是底价了,再让我真得要亏本。”
有的人见他一分钱也不让,就不买了,但也有许多人不管他让不让,照样挑好自己喜欢的款式,买了就走。忙活了一阵,二秃子当托儿煽起的热呼气逐渐散去,买表的人渐渐稀少,摊子又恢复了冷清,小草数着手里的钞票,给何天亮报数:“还行,卖了三十二块。”
何天亮说:“是二十二块,别忘了,二秃子只是给我们当了回托儿,还能真的让人家买我们十块手表?”
小草说:“我说的三十二块已经刨除了二秃子的那十块,每块赚十块钱,赚了三百二十块,咱们也该撤退了。”
何天亮东张西望,小草问:“你看什么呢?”
何天亮说:“我等二秃子,他怎么还不过来?”
小草说:“你等他干吗?”
何天亮说:“还他钱呀。”
小草说:“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硬等着给人家钱的。人家要是不来呢?”
何天亮说:“人家这是帮我们,总不能真的让人家掏几百块钱买十块手表吧。”
小草说:“二秃子那种人象夏天的苍蝇,哪有腥味儿往哪飞,这会儿不知道又跑到哪去挖光阴去了,我们就别干等了,啥时候碰上了把钱给他,把表要回来就行了。”
何天亮想到小草耗了大半天,可能也饿了,就收拾起卖剩下的手表,准备跟她回去。想了想又怕万一二秃子返回头来送表取钱不见了他们,误会他们砸大头,硬要把表卖给他,今后见面再解释就不热乎了,于是对小草说:“你饿了就先回去,我再等一会儿,要是他再不来,我就过去找他们一趟。”
小草说:“你这人也真是的,算了,舍命陪君子,我既然跟你一起出来的,就得跟你一块回去。”
何天亮也知道小草不会扔下他自己先回去吃饭,就说:“那也行,咱们找个地方随便吃点,然后去找道士把事情说明白,要是能碰上他弟弟就更好了,就地把事情了了。”
两个人商量好了就朝西边慢慢溜哒着找吃的。
“你想吃啥?”何天亮问小草。
“啥都行。”
“那就吃牛肉面去。”
“成。”
牛肉面馆满大街都是,才走了几步就在路边上见到了牛肉面馆的招牌,于是两个人钻进店里每人要了一碗加肉的牛肉面,吃了个酣畅淋漓,何天亮会了账两人出门上了公共汽车就往道士那里赶。
正赶上下班时间,公共汽车上人挤人,春末夏初季节,大家都穿的单薄,人和人贴得像装在罐头里面的鱼。何天亮怕小草被挤着,就挨着她站在她身后保护她,可是车上实在太挤,他自己反而跟小草贴得紧紧的。车开动了,随着车的晃动,小草丰满柔软的身躯在他的怀里上下左右地摩擦者,一阵淡淡的芳香钻进了他的鼻子,这是一种夹杂着干净女人汗味的檀香。何天亮突然间冲动起来,长期蛰伏的情欲顷刻间如同潮水淹没了他。何天亮狼狈极了,他弓起腰来,竭力想在自己跟小草之间留出一道空隙来,隐藏自己的坚硬。他越往后拱,后面的人就越往前挤,这种拱来挤去的拉锯战反而如同那种非常流氓的动作,加剧了何天亮的欲望。这是何天亮久违的感觉,以至于他象青春期的小男孩一样为这突如其来的欲望既惊慌失措,又兴奋莫名,他则更有一种重获生命的激动。小草回过头来,见何天亮面色通红,神情极为古怪,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涌起了一层红潮,反而把身躯软软地靠在了何天亮的怀里,喘吁吁地悄声在何天亮耳边说:“何大哥,你搂着我,搂紧点。”
何天亮受到小草的鼓励,伸出胳膊把小草紧紧的拥在怀里,小草闭上了眼睛,任由何天亮抱着她,何天亮把下颌放在小草的头顶,肆意地吸吮着她发髻的芬芳,两个人都失神忘我了,好像四周紧紧挤着他们的人群远远离开了他们,他们的身躯轻飘飘地,似乎飘浮在云端,又似乎倘佯在碧波万里的大海,颠簸起伏的公共汽车就是他们的飞机和船儿。
“到终点站了,下不下车?”售票员的喊声让他们回到现实,他们茫然四顾,这才发现其他乘客都已下车了,车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还有那个用鄙夷的眼神乜斜着他们,等着收他们车票的售票员。何天亮狼狈不堪地放开小草,掏出钱来塞给售票员,拉着小草匆匆忙忙地从车上跳了下来。这里是这路公共汽车的终点站,他们相视苦笑,何天亮朝小草作了个鬼脸,小草脸红红地质问他:“你是不是明明知道我们过站了,故意不告诉我?”
何天亮涎皮涎脸地说:“我还以为你明明知道过了站故意不告诉我呢。”
小草扑上来挥拳便打,何天亮挺着胸膛挨了她几拳头,顺势又将她拥抱在怀里。小草扭扭捏捏了几下,便依在他的怀里,悄声问:“怎么办?还得再坐回去。”
何天亮说:“怕什么,反正肚子已经吃饱了,没事就再坐回去呗。”
这里是终点站,也是起点站,从这里上车的人并不多,上了车就有座,小草跟何天亮占用了一个双人座位,何天亮忽然觉得有些遗憾,此时此刻他倒宁愿车上人多一些,再挤一些。小草却大大方方地依偎着他,何天亮却忽然没有了拥抱她的勇气,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坐着,小草见状,拉过他的手摩娑者,何天亮反过来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粗大的掌心,轻轻地揉搓着,细细体味着柔嫩细腻的感觉。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道士的家到了,这一回他们没有坐过头,何天亮拉着小草的手下了车,沿着街道慢慢走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在旁人听来没有任何意义的闲话。到了道士家门前,何天亮松开了小草的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何天亮看看小草:“没人,回吧。”
小草说:“不回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干等一晚上,谁知道他们啥时候才能回来。”
于是两个人又上了公共汽车往回赶。
回到天亮餐饮中心,却见里面灯火辉煌热闹异常。何天亮跟小草一进门就见道士跟他弟弟二秃子正坐在餐桌旁边给其他人吹牛,三立、宝丫和雇来的厨师围坐在他们四周,兴致勃勃地听道士胡吹。桌上杯盘狼藉,显然他们都已经吃饱喝足了。见他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小草,道士大呼小叫地招呼道:“你们俩到哪去了?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到电视上发寻人启示了。”
让道士这么一说,何天亮忽然觉得脸上热辣辣地,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三立却又傻乎乎地追问:“天亮,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背着我们喝酒了?”
何天亮让他闹的狼狈不堪,小草倒是比他镇静老道得多,见何天亮尴尬,接过话头说:“喝什么酒,哪还有心思喝酒,我们到道士家找他弟弟给他还钱,公共汽车坐过了站,返回头好容易找到他们家,他们家没人,他们却跑到这来了,害的我们白等了半晚上。”
宝丫问:“你们吃饭了没有?要是没吃赶紧让厨房弄点。”
小草看了看他们前面的餐桌,“哼”了一声说:“我今天不在,你们可算是找到机会了,又让厨师给你们弄了一桌是不是?好啊,还喝酒了,你们倒是不吃亏。”
宝丫让她说的有些讪讪地,三立则做张做势地让厨师给他们做饭去。小草说:“算了,你们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三立说:“我说你们在外面吃过了,喝过了,他们还不信。”
宝丫怕小草误会他们乘她不在大混吃混喝,就又解释了一句:“我们见道士跟他弟弟来了,多上了两个菜,是招待客人的。”
小草想说一句:“道士算什么客人”转念一想里面还牵扯到他弟弟,跟道士怎么开玩笑都可以,跟他弟弟不熟,再说人家刚才还帮了他们大忙,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改口说:“你看你认真的,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餐厅是咱们自己的,自己不吃好点开餐厅干什么。”
何天亮这时也恢复了镇静,问道士:“你们怎么来了?早知道你来也省得我们白跑一趟。”说着掏出钱来数了四百块递给二秃子:“给,这是你的钱,今天还真谢谢你了,没有你煽动那一阵,说不定我们就不开壶了。”
二秃子推开他的手说:“何大哥咱们谁跟谁呀,那十块表我真的要了。”
何天亮说:“你要那么多表干什么?喜欢啥样的你只管拿去戴就行了,何必花钱呢。”
道士说:“你们就别推来推去的了,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公平交易,自己人跟自己人算那么清干吗?”
何天亮跟道士说话不客气,刚才光顾着给他弟弟还钱,此时才顾得上跟他计较:“你别说风凉话了,小弟帮着我们卖了几十块表,你小子躲到哪去了?敢是不让你掏钱,站着说话腰不疼。”
道士说:“你怎么好赖人都分不清了?本来我还想跟你做一把,既然这样就拉倒,省得我到时候落个大伯子背弟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
宝丫对何天亮说:“天亮,道士说了个办法,帮我们销一批表,我看着能成,刚才我们已经商量了半天,就等你回来拿主意了。”
何天亮晓得宝丫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人,就不再跟道士耍笑,问道士:“你真的能帮我这个忙?你先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道士反问道:“你到玉泉山的庙里面烧过香没有?”
何天亮说:“玉泉山的庙我好多年以前去过,可从来没有烧过香,我也不信那玩意儿,要是老佛爷真能保佑好人,这世界上好人怎么都受苦呢。”
道士接着说:“没烧过香不要紧,你看没看过庙里卖的各种各样的护身符、小佛像等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何天亮说:“看过,可是没有买过,那都是和尚们骗人钱的。”
道士说:“既然你没有买过,我就给你说说那里面的道道。你要是问他们价钱,他们就会给你报两种价,一种是普通的,一种是开过光的。普通的很便宜,一般人也不买。开过光的就卖得很贵,说是老和尚开过光可以避邪,消灾免祸、保佑平安等等,其实那都是骗人的,要是真能靠那玩艺消灾免祸,保佑平安,这世界不早就天下太平了?可是人就那么怪,偏偏就要买那种价钱贵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何天亮说:“买普通的只是一般的纪念品,开过光的就有了神力,人们买的是神力,不是一般的纪念品,再加上开过光的卖的又贵,让人真的以为它跟普通的不同,买了它等于把如来佛请到家里了,所以人都买贵的。”
道士说:“你说的虽然不完全,可道理也差不多。我在想,既然大家现在那么认我的中华正气道,我也可以给你的手表开开光,就说是带功表,把价码提上去,我想起码我的弟子们每人能请一块,再让弟子们给他们的亲朋好友请一些,这些表说不定还不够卖呢。”
何天亮问:“卖手表还请什么?”
道士说:“你怎么那么笨,你也不想想,我堂堂中华正气道的大师,加持过的带功表,当然不能说买卖二字,只能说是请,要是直通通说卖,那就俗了。”
何天亮让他这么一解释,由不得笑骂道:“你这小子真行,真能骗,明明是卖表,非说是请,让人家掏了钱还以为占了便宜,你确实比我高明多了。”
三立在一旁急不可耐地说:“我看道士这法儿好,要是他真的能帮我们这一把,我们不但帮了宝丫她舅表叔的大忙,还能赚一笔。”
宝丫也说:“如今做买卖都这个样,谁想的办法巧妙,谁就能挣钱,我看这样可以。”
何天亮说:“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们也不考虑那么多了,能把表卖掉就是好的。”接着问道士:“你说具体怎么运作?”
道士说:“你们得把每块表的包装和表背后上都想办法印上我们中华正气道的会标,这件事情只能你们做,不能让我们圈子里的人知道,要是在圈子里头传出去,容易漏馅。然后你们把表交给我就行了,怎么卖你们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我把钱返给你们就行了。”
何天亮说:“你的那个中华正气道的会标是啥样的?没个样儿我们怎么印。”
道士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印了一个阴阳鱼,阴阳鱼上面叠印着一个篆体的“气”字。
“这就是我们的会标,这是标准图,你们按这个样印就行了。”
何天亮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内心里也不得不佩服道士这家伙搞这一套坑蒙拐骗的手段高,点子多。
这时候小草笑迷迷地对道士说:“道士大哥,你说的这个办法我看准行,还是您有办法,不愧是老江湖。”
道士让小草几句话捧的眉开眼笑,嘴里连连自歉:“哪里,还不是想着办法挣两个钱呗,你可别抬举我。”
小草话头一转接着说:“可是您也知道,这些货不是我们的,是宝丫她舅表叔放在这儿让我们代销的。挣不挣钱是次要的,我们肩上可担着一份责任,到时候要是万一钱没收上货也没了,我们真的没办法给人家交代,宝丫更是没法见她的舅表叔了。”
道士是老江湖,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朝何天亮盯了一眼,笑嘻嘻地说:“小草啊,你也是老江湖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怕我把货拿走了,你们收不上钱来。这一点你放心,我道士走南闯北靠的就是一个信字,你问问天亮,我坑过谁?”
小草神色平平地说:“你跟何大哥是患难之交,我们哪里会信不过你?只是这表并不是你自己要,你也得转手卖给别人不是?要是你的下手出了什么事,收不上钱,大家可就都倒霉了。再说了,这也不是何大哥一个人的事,还牵涉到宝丫、三立,还有宝丫她舅表叔黄老板,这可是人家的身家性命,咱们还是慎重点好。要是我们花了钱把表的包装盒、表的背面盘上都印上了你的会标,到时候你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浪费钱不说,这批货可就彻底烂在我们手上了。”
这时候何天亮他们也都听出了小草的意思,何天亮觉得小草跟道士这么斤斤计较不太合适,说到底人家还不是为了给他们帮忙吗?他想拦住小草不让她继续跟道士计较,可是看到对面宝丫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就忍住了没有打断小草,装作口渴,转身拿起暖瓶倒水。三立一直干小买卖,生意场上的事情比何天亮明白,知道小草说的有道理,就呆在一旁默不作声,由着小草跟道士计较。
道士说:“你看你这个人,我不过是看在朋友的面上帮忙,既然你们那么不放心,我的心尽到了也就算了,省得到时候出了啥事闹得大家不愉快。”他这话表面上是对小草说,实际上是给何天亮他们听的。
何天亮也明白他的意思,正要张口从中调和调和,小草却把话头接了过去:“道士大哥,你生什么气呢。你给我们帮忙我们心里还能不明白?可是感谢归感谢,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我们也不能让你白帮忙。只要生意可靠,我们只要个底价,多卖的钱都归你,我们一分不要,这样一来,您忙也帮了,利也得了,我们感谢你,你也不白忙,这样的好事你难道忍心撒手不干?”
道士哈哈哈笑了起来,说:“小草啊小草,你真行,天亮有你当狗头军师绝对吃不了亏。明说吧,你要怎么办?”
小草说:“我说呢,往表上印你们会标的钱你就先垫上,我们出力你出钱,你也知道,目前中心确实没有资金,要是有钱我说这话就对不起你。等印好了,你们提多少货我们收多少钱,一手钱一手货,咱们两不亏欠,这样你们保险,我们也放心,没有可靠的销路你们也不会提货,免得货压在你们手里难受,我们发出去多少货就能拿到多少钱,也免得老想着找你要钱,都是好朋友,谁也不为难谁,省得因为这么点事闹出什么伤面子的事来。”
道士眼珠子嘀哩轱轳转了几转说:“成,就这么办。”说了后,又问何天亮:“天亮,你说呢?”
何天亮作出无可无不可的神态说:“我咋都行,只要你们觉得可以我没啥说的。”
道士说:“那就说好,你们明天就把印标志的事儿定下来,需要多少钱赶快给我打个招呼,我好让人送过来。对了,你们给我的底价是多少?”
何天亮没有想到他突然提起价格来,他在外面叫卖的价格是四十块钱,如果对方还价可以还到三十五块,他正想如实告诉道士,小草又及时把话头接了过去:“我们在外面叫价是四十块钱,那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也是帮朋友的忙,只要能帮朋友把本钱收回来就满足了。道士大哥你要是有办法让我们挣几个,就再加点钱,要是没办法,就算了,我们也只能原价给你。”
道士认真看了看小草,小草脸不变色,板着一张清纯无辜的脸迎着他的目光。道士说:“既然都是朋友,我挣钱也不能把你们拉下,这样吧,我提货的时候,每块表算你们八十块钱,如果赚得多再给你们提一些,行不行?”
何天亮他们都是一楞,就连小草都楞住了。
道士哈哈一笑说:“你们别紧张,只要我的路子能打开,就不怕没钱挣,就这么说定了,八十块钱一块表。你们印我的会标的时候可得精心一些,质量一定要好,别图省钱弄得不三不四让人一看就象是唬人的。”
他这么一说倒把何天亮说笑了:“你还以为你不是唬人的啊?”
道士说:“即便是唬人也得象模象样,唬的人家高兴才行。”
小草说:“道士大哥,到现在为止,我才真的相信你是何哥的真朋友。”
道士说:“照你这么说在这之前你一直觉得我是假朋友对不对?”
小草赧然一笑:“算了,你就别再跟我过不去了。这样吧,时间晚了,大家也都饿了,我去给你们弄点夜宵垫垫肚子,肚子垫饱了再接着吹牛。”说着跑回后面厨房吆喝着厨师给大家准备夜宵。
事情办成了,而且有钱可赚,大家的心情都非常舒畅,话头也多了起来。小草很快把弄好的夜宵给大家端了上来,凉拌猪头肉,红油肚丝,白糖西红柿,过油豆腐干几样凉菜用大汤盆盛着。
“这是喝酒的菜,喝啤酒你们开,喝够了每人还有一碗肉馅馄饨。”小草得意洋洋地宣布道。
第二天,小草跟何天亮跑了一整天,找好了印刷厂,谈好了价钱,先交了定金,让他们印了几个样品,包装盒上的会标是烫金的,手表后面的标志是激光照排出来的,防伪商标那种款式。何天亮送给道士看了看,道士挺满意,第二天就让他弟弟把印刷费送过来了。真正开机印刷就快了,不过一周的时间,几千块手表就从里到外就都印完了。
何天亮打电话告诉道士,让他派人过来提货。道士却说这两天他正在筹划召开一次全国性的中华正气道学员大会,手头有些紧,先少拿一些试试行情。何天亮问他拿多少,道士说:“要是钱够我就全拿走了,省得货压在你手里让你整天象背了个大包袱似的难受,而且刚好要开全国中华正气道学员大会,也是个机会。可是刚好筹备会议,再加上别的用场,钱一时不凑手,只好先拿上五百。”
何天亮想了想说:“你要是真的能销出去,你就全拿走,钱以后再算也行。”
道士说:“那哪行,要说销路,光我的在册学员已经达到了五万多人,你那些表平均十个人才能轮到一块,销出去一点问题没有。就是你那个内当家的卡的太严,没交钱全把货拿走了,她能批准?算了吧,我还是先拿五百,倒过手来再拿。”
何天亮想起筹办这个餐饮中心的时候,道士一次就出了六千块,至今没还,可是道士见面就跟没有这回事似的,从来没有提起过还钱的事儿。又想起跟道士谈以“带功表”的方式推销这批手表的时候,小草跟人家斤斤计较,什么一手钱一手货,什么给多少钱拿多少货,而且还要人家先支印刷费……想到这些何天亮脸上热辣辣地。闯江湖,交朋友不就是讲究肝胆相照信义为先吗?如果相互之间连这么点信任感都没有了,还称兄道弟的有什么意思?
“喂,喂,天亮……你说话呀……”道士在那边听不到何天亮的声音,有些急,一个劲喊。
何天亮说:“我听着呢,你说。”
道士说:“我说什么,是要你说,这么着行不行?我先拿五百,等钱倒过手了再拿。”
何天亮说:“你别跟我叽叽这些事了,反正这些表都印上你的会标了,你要多少拿多少,要是有地方放全拿走也行,没地方放就先在我这儿搁着。”
道士说:“不是我跟你叽叽,是小草跟我叽叽,就好象我是天下第一大骗子似的。”
想到小草跟道士讲条件时那副认真执着的模样,何天亮不由有些好笑,对道士说:“不是小草跟你叽叽,天下第一大骗子你倒够不上,可是跟你打交道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你已经骗了五万多人了,小草当然不想加入到你那个受骗大军里面去。”
道士振振有词地说:“也就是你何天亮,换了别人这么说我我非得扒他一层皮不可。”
何天亮说:“行了,闲话少说,你要多少货随便你拿,回头我给小草说说,就说你道士大哥骗谁也不会骗咱们,秦烩还有几个好朋友呢。”
果然,下午道士就派他弟弟带人过来拉货。二秃子说他们要把货全部拉走,并且先交了一千块表的货款。何天亮长这么大还没有经手过这么大笔的现金,他怕小草做出让人家下不来台的事情,就打发她把钱存到银行去,自己帮着他们把货装到了车上。等到小草从银行回来,货已经全部拉走了。小草叹了口气说:“我就应该想到是这么回事。”
何天亮劝慰她说:“道士不是别人,只要货能卖出去,他绝对不会跟我赖账的。”
小草说:“我倒不是不相信他,俗话说生意场上三分险,道士是不会骗咱们,要是他骗了咱们我也饶不了他,可是他要是让别人骗了呢?他要是卖不出去把货压到手里呢?”
何天亮承认小草说的有道理,自己也不是想不到这种可能性,但是碍在朋友的面子上,况且事先已经答应了道士,不能因为人家没有先把钱拿来就不给人家货,事到如今只好在心里祈求老天爷保佑别出什么意外了,否则,他不但无法给黄老板交代,就是身边这几个兄弟姊妹他都交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