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何文廷自暗中帮助南归的灵萝完成创业宏愿,从那次在凤凰岭下与其不期而遇之后,终日郁郁寡欢。总觉得灵萝坎坷际遇皆因当年过度偏爱,误种恶因所致。君子无意伤伊君,伊人却有意茧情网。致使灵萝至今子然一身。正应了“一庚一庚又一庚,命运坎坷孑然身”的命理批语。或许正如雨中樱花,风雨飘落,开复落,落复开,年年岁岁,喜悲不断。亦复命也,亦复运也。禁不住悲从中来。面对窗外孤樱,想那岭上落樱,不禁又捉笔疾书,用现代文写下又一篇凭吊之文《樱花塚》来。
《塚》文这样写道:
春分风雨夕,又见樱花塚。年年陌上开,岁岁岭头逢。麦苗青又涩,樱蕊落还荣。多少年少事,尽付一抔中。
一一题记
昨日春分,气温骤降。午后,狂风横扫,冷雨淅沥。至夕,风雨交作,阴寒如冬。天晦地暗中,唯有樱花纷落后被扫花人聚成了一堆一堆的樱花塚,白森森的亮得惨人。
“质本洁来还洁去,胜似落花入沟渠。”
不知怎的,脑中迸出雪芹《石头记》里这句词儿。还是黛玉葬花的一句。用了香帕包了花瓣葬于树下,免了花儿落入污渠,给白白脏了去。红楼里的花儿何其有幸,得遇黛玉惜花若此。
樱花岭的樱花呢?在这春分风雨夕,偏逢这料峭凌厉的倒春寒,能遇黛玉似的怜花人将其芳魂收敛入香土,让其免堕沟渠,陷污凼,污了身,脏了魂,香消玉殒,化了一堆污泥?
想至此,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你若盛开,我便来!”多么美好的诗句。然而,真情往往不在“你盛开"处,却见于“你若凋零,我便…"里。
世间就是这样,樱花烂漫为谁开?漫山遍野迎谁来?
想那烟花三月,阳光明媚的中上旬,游人何其络绎不绝,喜爱樱花之君子佳人何其华衣丽服,迷醉樱花表情丰富生动得何其令人动心动容,简直要令人禁不住想起另一句诗来,“敢问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我不敢细想了去,尤怕想到樱花岭上的樱花们。在这春分风雨夕,有谁为你们香帕裹香魂,成就樱花塚,弹曲葬花吟,送君归树根?
清风明月了无痕,幽泉声声送君归。
凄风苦雨落花去,谁在归途伴君陪。
“在想什么呢?这么愁眉不展的样子?”妻问。
“不知樱花岭上的樱花咋样了?那么美,落了可惜了!!”
“肯定落了噻,这么大的风,这么冷的雨!怪可怜的,多好看的花呀,偏偏不长寿。真是红颜多薄命呀!”妻也怜惜起樱花来。
“要不,去送送?”
“送谁呀?”
“樱花噻!灿烂而来,落寞而去。多可怜!”
“送送?”
“送送!”
“呜呜”,我方向盘一打。轩逸车便轻快地向山地跑去。
不一会,便又到了凤凰岭樱花岭。天,没那天蓝,花没那天繁。空中乌云游弋,枝头花絮飘零,剩下不多的花朵悬在枝头瑟瑟发抖。树下坡地上反被落英铺盖了一层又一层。像花团锦簇的棉被,不过被冷雨淋成了一道道水纹,被冷风刮成了绉巴巴的模样。
我和妻下得车来,正准备用准备好的雪白的布袋装它满满的一袋回去,放阳台晒干了,制作香喷喷的干花,置于厅堂,枕里,长年闻着樱花香,也不枉了与她们结识一场。远比黛玉葬了土里强,更比任其落入污沟脏渠强。却不曾想,迎面走来,若干拾花者,人人扛了花袋。她们是附近的志愿者,说是樱花姐(灵萝)招聘的,前来拾掇樱花的。挑好的去做樱花糕,次的去做樱花囊,再次的去做樱花枕。最不济的,也要拾掇起来,聚于一处,葬于樱花树下,让她们落花归根,滋养花根,她们的灵魂会随着明年的樱花开放跑出来,徉徊于樱花岭。
怪不得,远远望去,岭上樱花成堆成堆的,仿佛花塚一般。
“瞧,那就是樱花塚。樱花姐取的名儿。她说叫樱花塚比叫樱花坟雅致些!”拾花者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即忙回道。
心想,“樱花姐”也是黛玉似的人物,也这般怜惜樱花,不愧是樱花们的知音哩。难怪,这里的樱花自与别处的不同,盛开时分外明艳繁丽,凋零时也十分宁静优雅。原来是,她们得遇知音樱花姐,即便知道花期很短暂,也要精彩的绽放。
“老师,您的《樱花赋》写得太好了!”远远的,“樱花姐”(灵萝)向我走来。
“哪里哪里,萝儿莫见怪才好!”我惶恐道。
“真的,写得真好!‘洁白无瑕樱花语,崇尚生命无短长,开便尽情绽放,凋便留下芳香!’何等深刻!!”
是啊,就像xxx她们,如岁月的浪花,生命的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的美丽定格在了小学毕业。小学毕业后就生病去逝。在麦苗青涩的三月。只留下了身着旧灰白衣服,扎着两只羊角辫,眼睛圆大溜黑,脸色白里透红,两手Y开,善踢鸡毛键子的形象。
另一个她的美丽定格在了初中毕业前夕,樱桃熟了的季节,麦苗疯长,玉米半米高的季节,她远到蜀地求学去了。只留下蓝衣黑发,黛眉弯弯,雪白牙齿,象牙白肤,小巧玲珑,成天“咯咯咯”笑的形象。据说也早已仙去。
她们何偿不似这短暂绽放的樱花!?
“老师,又走神了!想什么呢?”“樱花姐”问道。
“啊,没什么?我在想,如何让这些早逝的花仙们知道这篇赋呢?”
“那还不简单,朗诵给她们听!”妻道。
“还要烧了去,让她们在天之灵收到!”“樱花姐”说罢,拉了我们转过一个山脊,来到一处岭头。这里有一堆巨大的樱花塚,掩于翠竹青松之下,流泉清溪之内。雪白的粉红的樱花的瓣挤挤挨挨拥在一起,形成一座绚丽辉煌的樱花塚。
“樱花姐”,掏出用绢纱书写的巜樱花赋》高声朗诵起来:
“烟花三月,阡陌风光。岭粉谷红,雪白山冈。……
……樱花戮力尽放,以益于民,虽短亦长。
故为之赋,以馈于樱花君者。”
诵毕,焚之。风送雨沥,绢烟缭缭,竟似奔塚花而去。
蓦地,山风横来。群樱卷起,舞蹈翩翩。一轮明月,不知何时,竟从云缝里钻了出来,照在这清冷幽寂的樱花岭上,也似在欣赏这旷世绝伦的樱花舞来。我竟心境空明,禁不住随了花仙们手舞足蹈起来,口里喃喃唱道:“花之仙子兮,在岭一方……”
“咋了,方什么方?”
突然,妻大声喊道。原来一梦。
窗外,夕境愈浓,风还在呜呜地吹,雨还在漓漓地下,扫花人,早已归去了,只剩下院角樱枝上零星的花儿在黑暗中摇曳……
写罢,何文廷兀自落下了眼泪。只有他心里明白,此文凄冷,寒气逼人,鬼使神差,非我笔所控,颇有凶兆蕴含。与其说是悼樱花,不如说是悼故人。
不祥之兆,似乎已显。何文廷禁不住心里打了个寒颤,如同窗外料峭春雨中瑟瑟抖索的樱花……
《樱花塚》发表后不久,何文廷终是放心不下,不顾妻女的感受,在刘老师劝说下驱车前往凤凰镇看望郁郁生病多日的灵萝。据刘老师说,灵萝不知从哪里得到《樱花塚》文,读后日夜啼哭,茶饭不思,郁郁无言,只一味在樱花岭樱花溪旁来回川梭,边走边吟诵《塚》,日久积郁,终至卧床不起,数日头发全白。前日,还口吐鲜血。泪流满面。
何文廷听得灵萝病卧不起,头发悉数全白,还口吐鲜血。心里不禁咯登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车子竟向前面缓驰而来的灵车撞去,刘老师被猛地从副驾驶座位上抛出了去。
两车猛一撞尾,均向娥瑶池冲去,何文廷惊慌之下,模糊见到,灵车上方,身着蓝衣绿裙的灵萝正在向他微笑,那笑容如春花般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