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欺负了你?”
宫慕深薄凉压抑的声音,随着风传递过来,落入晚翎的耳朵。
晚翎身体猛地颤动了一下,她没想到,直到此刻他还信任她,认为她不是主动背叛他,而是不小心被人欺负了。
于是她更加愧疚。
她保持着跪伏的姿势,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没有被欺负,是我心苦情愿,我不小丢了心。”
话音才落,晚翎便感觉,天色更暗了,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
自宫慕深身体里释放出来的沉怒,像魔掌一样,死死地扼住了她,仿佛要将她挫骨扬灰。
她还是不敢看他,跪伏得更加虔诚。
宫慕深却是死死地盯着她,眼角已经深红,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回复他。
她丢了心,所以她背叛他们之间的契约,都是因为她爱上了别的男人。
他十年的执着等待,在她这句话里,雪崩。
他从前所有的自信,都在她这句话里,成了讽刺的笑话。
他不能忍受,她的心她的人,都已经属于了别人。
他说过,她是他养大的小东西,她不能便宜了别的男人,她若敢让别的男人便宜了去,他会将他们一同毁灭。
他此刻就有这种残忍的想法。
于是,他沉声问她,“晚翎,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晚翎缓缓起身,依旧跪着,只地静静地抬头看他,“宫先生,我不会说的,但我的命您随时都可以拿走。”
宫慕深冷笑道,“如此说来,您愿意为他而死了?”
晚翎摇头,“不是为他而死,是为宫先生而死,我贪图情爱,背叛了与您的契约,于您而言,我是罪人。
我不逃避,此次回来就是来领罪的。
您想怎样让我死,我都愿意,只要您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我都去做。”
“为我而死?”
宫慕深再次冷笑一声。
他突然大步走到近前,单手扣住她的下巴,残酷而怒极地望着她的眼睛。
他说,“晚翎,我养你十年,就是为了让你为我而死的吗?”
晚翎平静道,“在这十年里,宫先生从未对我表达过爱,我以为宫先生寻欢过无数女人,而我不过是尚未成熟的机器。
我以为就算我这架机器坏了或是报废了,都不会给宫先生造成任何情感伤害,您很快就会找来其他机器代替。
我以为宫先生不爱我,所以我对宫先生也无爱,我以为我们之间就是冰冷的契约关系,我违反了条款,就回来以死谢罪。
直到今日我才知,宫先生养我十年,是因为您在我身上倾注了深厚的感情。
可惜我从前没有看透,也从没有领会到,我让您失望了,也让您空等了。”
晚翎跪着向后挪了挪,躲开宫慕深的手,忏悔地低下头,“对不起。”
她诚恳地说,“我不配再拥有您的感情,也不配再得到您的呵护,请您从今天开始,把我当作机器,一架没有感情的忠诚机器。
您是想直接报废我,还是想让我去卖命,都可以。”
听着这些话,宫慕深怒到极致,也痛到极致。
他刚要再次上前去拉她,晚翎迅速向后挪了几步。
她自嫌地说,“宫先生,请别再触碰我,因为我已经不再那个您想要的纯白女孩,我怕脏了您的手。
您若想打我,请唤别人代劳,或者您借助一下工具。”
宫慕深倏尔僵住。
他深深地看着她,内心生起无限的悲凉,他能感受到,她从骨子里惧怕他。
他突然想起了白岸说过的话。
白岸说,他在晚翎面前太冷了,就像一块冰,会让她生不起亲近他的情绪。
白岸还说,倘若遇到一个热情似火的别的男人,她很可能会迷失。
此刻想来,果真被说中了。
难道那个得到了她所有的男人,是个热情似火的人吗?
空间里再次沉默。
晚翎低眉垂首,安静地臣服。
宫慕深一腔怒意悲凉无处发泄,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夜色慢慢降临,古堡里灯火绚丽,两人周围大朵大朵的扶桑花,暗红如血。
曾经以婚姻为契约的两个人,中间横出了一条浩瀚银河,怎么都无法跨越了。
她来送死,他突然也想让她死。
他说过,所有背叛他的人,他都会亲手埋入土里,她也不可以例外。
他从来不允许他的人生里,发生例外,他只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手心里。
她已然脱离他的掌控了,那么,就入土吧。
许久之后,宫慕深倏然转身,面对华丽的古堡,背影修然冷酷。
他沉声道,“晚翎,你果真不说出那个男人是谁么?”
晚翎沉静地道,“我愿意为宫先生而死。”
这便是宁死不说的意思。
宫慕深的眸色越发的冷了,心底积蕴的戾气,也越发的厚重了。
他什么话都未再说,抬步向古堡走去。
晚翎依旧跪在地上,她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古堡的拱形石门内。
很快,她就听到了,从古堡里传来的刺耳的破坏音。
不必看也知道,那门里此刻一片狼籍。
宫慕深在发泄他心中的戾气。
他终归还是疼惜她的,没有把这股子戾气发泄在她的身上。
晚翎深深地低下了头。
头顶是星空,心底是对女儿的思念,和对宫慕深的忏悔。
她觉得自己这一生都糟糕透了,想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好。
她生了女儿却不能养她,她承诺了宫慕深,却最终负了他。
她这辈子,留下了一身债。
唯有湛司域,她替他做了最好的选择,她让他忘了她。
听闻他已经把湛家灭掉了,鼎荣集团也更加庞大,他此刻正春风得意。
古堡里的宫慕深,像疯了一样,将所有的桌椅都踹翻,所有花瓶玉器都打碎。
如此犹不能发泄掉心中的戾气,突然瞥见挂在墙上的那把古剑,他便大步走过去,将剑从鞘里抽了出来。
剑身寒光四溢。
所有仆人都吓得逃走了。
宫先生的样子可怕极了,仿佛要屠尽万物似的,每个人都怕逃得慢了,会成为他剑下的冤魂。
宫慕深的目光无比骇人,暴虐在眼角眉梢处肆意狂舞。
突然间长剑挥下,砍破了所有沙发,以及窗边的花草盆栽,连着大片的窗玻璃,也一剑一剑劈得残破不堪。
透过残破的玻璃,他久久地凝视那个跪在扶桑花间的女人。
然后,他提着剑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