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了十三年,好不容易相见相认,又解开了心结,方泽深如今恨不得两人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但他毕竟不是十几年前的毛头小子,如今他肩负重任,对外要放着闻楚国的密探,对内要防止赫连氏的反攻。
刚一到盐城,就收到线报,闻楚国有密探混了进来。
西秦跟闻楚国有旧怨,十三年前褚贺沥以两座城和三十年的和平约定换得西秦帮忙,如今褚贺楠推翻了褚贺沥,想来也是要拿回那两座城的。
所以,对这些密探,方泽深必须拔除!
中午陪洛语灵吃了饭,看着她睡下,他才出了门。
奈何冬日里,洛语灵的身子是最糟糕的,只睡了半炷香不到,便咳醒了。
“咳咳……咳咳咳……”
在村子里,还有村民和布吉照料,如今下山了,方泽深是一人骑马来的盐城,他一不在,洛语灵身边自然没了伺候的人。
即便隐姓埋名十三年,洛语灵也是一只有人照顾着,如今依旧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从床上爬起来,想倒一杯水喝,可身体好像石头一样沉。
门被推开了,她抬头,见是个眼生的小丫鬟。
“姑娘,主子和我家小姐出去了,奴婢小婵来伺候姑娘。”
“给我倒杯水。”
洛语灵靠在床边,难受地闭上眼睛,她淡淡地开口吩咐。
小婵倒了水,送过来,“姑娘,给。”
接过水杯,洛语灵抿了一口,凉的,她抬头,就见小婵一脸漫不经心。
她把杯子递给小婵,“冬日里,我不喝凉的。”
小婵眉头一皱,一脸不情不愿,“姑娘,这水本来也是热的,是您醒的不是时候,凉了。这现下伺候的人只有小婵一人,小婵去烧水了,就没人伺候姑娘了,姑娘确定?”
这丫鬟……洛语灵皱眉。
“我家小姐是好心担心姑娘一个人病在这里没人照顾,才让小婵来的。”
“你家小姐是……云霜姑娘?”
“是。我家姑娘叫云霜,是万春楼的头牌,但是对于外人,主子是只卖艺不卖身,她只陪主子。每次来盐城,都是小姐伺候主子。”
这个主子,自然是方泽深。
每次来盐城都是让云霜重伺候……
“我家小姐可不是什么身份不清不白的女子,她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只因为家里没了人口,才被主子收了,如今进万春楼不过是为主子分忧。”
洛语灵轻笑一声,立刻就懂了。
她觉得新鲜,她已经好多年没参与过捻酸吃醋的事了,今日突然遇到,还是这般稚嫩的手段,倒觉得有趣。
她知道小婵的话应该是三分真七分假,这种事以前遇到太多了。
她和方泽深分开十三年,不是三年,也不是三个月,便是他有了其他女子,她也不意外。
小婵见她怎么还在笑,这个姑娘的确很美,但病病歪歪的,不像她家小姐,身体健康,还能为主子分忧。
主子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
“你家小姐跟方泽深多久了?”
“五年了,主子一直很看重小姐。你……姑娘怎么直呼主子在名讳?”
“咳咳……是我疏忽了,主子这么看重你家小姐,为什么让她进万春楼?好人家的女子,不管是什么原因,也不该待在万春楼,晚些我跟……主子说说,这次便一起回京城吧,小婵。”
小婵被她轻飘飘说的话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是个不知道底细的女人,怎么说话一股正妃的气派?
而且,她说带小姐回去,就能带小姐回去吗?
洛语灵又开始不舒服,她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小婵身上,索性躺下继续睡。
……
下午,方泽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白厉。
他进来,先脱了披风,再洗了手,才过来,抚摸了一下洛语灵的头,问:“怎么感觉怎么样?”
“老样子。”
白厉走过来,拱手行了礼,“见过王妃。”
门里面的小婵,门外的云霜全愣住了。
王妃?!
方泽深倒是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快来帮她诊脉,我不懂医,但也能摸出她的脉象非常乱,而且虚弱。”
“是。”
白厉拿了个小凳子坐下。
方泽深坐在床边,让洛语灵靠在她怀里,抬起她手腕,让白厉诊。
片刻过后,白厉看向洛语灵,一脸凝重,“小姐的医术那么好,王妃身边应该有医术极高的人,她们都没治好您?”
脉象诊断,她的病很重,但都是能治疗,能养好的,他能诊出来,能培养出洛夏津这样厉害的人应该也能诊出来,那不可能拖了十三年。
而且,重病,病了十三年的人,不该是洛语灵此刻的模样,病弱,并没有形容枯槁,甚至……这十三年,相貌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洛语灵摇摇头,“开始的时候问药很有自信,结果治了三年,一点好转都没有,只好就放弃了。我只是看着很虚弱,病得很重,但实际上也还好,就是冬日里会虚弱无力,下不了床,发烧,咳血,昏迷,夏日会好很多,能出门走自动走动,春秋两季,就看运气了。”
“这还是也还好?”
听到她冬日里咳血,昏迷,方泽深面色沉重。
她抬头看向他,莞尔一笑,“真的,还好,我的身体跟普通人不一样,就是看着很惨而已。”
“问药今年又想了一个方子,如今跑去东皇国找药去了,我的身子我其实能感觉到,我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方泽深立刻握住她另一只手,“胡说。”
“你先听我说完。治不好,不代表我会死,我应该能吊着这副病躯活很久,可能这就是赎罪吧。”
方泽深脸色愈发难看,“那也是那两人的罪过,凭什么让你来偿?”
洛语灵握住他的手,安抚着。
“或许吧,不过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方泽深看向白厉,“你的结果呢?”
“看脉象病症不难,但问药治了十三年都这样,我也不能保证我能治好王妃。只能先回京城,由我调理试试。”
“嗯,明日就回京。”
白厉又道:“回去之前,我想见见之前给王妃治病的人,了解一下之前的情况,后面才好对症下药。”
方泽深看向洛语灵,后者点点头。
傍晚,白厉去了圣族村,洛语灵扶着门站在门口,看着盐城下起了小雪。
“你现在的身体还敢站在这里受冻?”
方泽深大步走来,一把抱起她,就走回房间。
“明日就要离开了,有些舍不得。”
方泽深不以为然,“有什么舍不得了,我讨厌这里,我明明来过好几次,我们只隔了几十里路,偏就见不到面!”
洛语灵听出他语气里的委屈和愤怒,浅笑一下,勾住他脖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对,就是你的错!”
“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把人放到床上,他瞪她一眼,“小骗子,从小到大都在骗我,偏我就被你吃得死死得!”
“我再也不敢了,主子。”
方泽深皱眉,“你叫我什么?”
她朝他眨了下眼,“主子啊,我得规矩点。”
“你敢取笑我。”
方泽深去抓她痒痒肉。
“哈哈哈……别……我错了……哈哈……”
他抱着她躺在床上,“是不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了?”
“就半日功夫,能嚼什么舌根?就是很久没有体会过在龙城的生活了,觉得有趣。”
他看着她,“我是方泽深。”
“嗯,我知道。”
“我在你府里寄居过,和你同吃同住过,当过你的三哥哥,当过你的同伙,当过你的敌人,当过你的保镖,还当过你身边的小太监。”
想到皇宫那几个月,洛语灵伸手点了下他的鼻子,“你可不像太监,一点规矩都不懂,还傲慢无礼。”
“可你还是留下我了,很喜欢我的声音?”
她脸颊渐红,嗯。”
他逼近她,问:“除了声音呢?”
“方泽深的一切,我都喜欢。”
他望着她,眼里温柔如暖洋,“记住这些,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成为什么人,这些都不会变,在你面前,我就是我。”
“嗯。”她倾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不会再怀疑你,也不会轻言退让。”
“我记着你这句话了。”
……
第二天一大早。
一辆特质的马车出现在万春楼后门。
马车里应有尽有,兽皮毯子垫着,还有丝绸的被子,暖香炉,可靠着,可躺着,十分宽敞。
洛语灵一大早,就病倒了,方泽深本来想推后时间回京城,洛语灵笑道:“那你这个冬天,恐怕都回不去了,无妨,走吧,我想孩子了。”
“若是难受的紧,一定要告诉我。”
“嗯。”
方泽深抱着洛语灵上了马车。
云霜带着丫鬟小婵,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也跟在后面,回京。
“小姐,主子真的因为那个姑娘一句话,就让您回京城了……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让白大夫叫她王妃?!”
云霜皱眉,“闭嘴,主子既然认了她是王妃,那她就是王妃!”
“王妃?我看就是长得漂亮,勾引得主子喜欢的狐狸精,还是病狐狸精!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云霜没再说话,沉默地坐在马车里。
主子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可那辆马车,主子花费了一千两改造完成。
就为了让那位姑娘一路回京城能舒服些。
这般用心,她第一次见到。
主子是陛下最信任最疼爱的弟弟,他的王妃,应该是家世门第教养都拔尖的世家小姐。
便是她,曾经也是官家女儿,爹爹是西秦的建国功臣,她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主子,但为了有用,她让自己成为棋子,对主子有助益的棋子。
霖王妃怎么可以是一个除了相貌,一无是处的乡野女子?
洛语灵烧得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乡野女子。
方泽深一路上都抱着她,就怕马车颠簸,让她更难受。
这一烧就烧了十日,方泽深终于忍不了了,在金城停下,过了冬,再去京城。
马车停到一个庄子门口。
门开了,一个红衣妇人还挺着大肚子,快步跑来,身后还有一男子忙道:“你别跑!”
方泽深抱着洛语灵下马车,妇人冲过来,“姐姐”
此人正是红颜,身后跑过来护着她的是雷霆。
红颜看到披风下,脸色惨白的洛语灵,顿时眼泪就下来了,“还活着,太好了。”
“屋子可收拾好了?”这话问的雷霆。
“殿下,都收拾好了。红颜,你快让开,让主子进院子,外面冷。”
红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让开路。
方泽深抱着洛语灵进庄子,来到已经准备好的房间里。
把人放到床上。
红颜站在床边,问:“怎么烧得这么厉害?白大夫不是一直跟着吗?”
“白厉一进城就去药铺了,她的烧退不下来。”
“殿下,我留下来照顾姐姐。”
“你就别添乱了,你快生产了,本王不是让雷霆瞒着你吗?你若是出了事,免不得又让她担心了。”
雷霆站在门口,一脸苦笑,洛夏津闹了那么一处,怎么瞒得住,那个小祖宗偏还是个爱惹事的,跟红颜添油加醋一说,红颜怎么坐得住?
陛下都说,小姐简直跟霖王小时候一样,唯恐天下不乱,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有人跑进来,“王爷,金城知府夫人来了。”
方泽深一时没反应过来,远处吵吵闹闹几个人已经过来了。
雷霆在一旁解释:“金城知府李子豁,他妻子原名青秀。”
此刻,青秀带着另一个妇人,快步走来。
“参见霖王殿下。”
青秀和另一个妇人跪下行礼,“殿下,让臣妇,见见小姐吧。”
另一个作妇人打扮的女人抬起头,红着眼睛,道:“殿下,您还认识民妇吗?”
方泽深仔细看了半晌,“红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