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打定主意后，我一改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开始摸索门路。
在青旅的这段时间，我怕打扰到别人，先从相关书籍入手。
一本书我至少看两遍。
讲真。
要是我高考的时候也有这种劲头，说不定我都上清北了。
打定主意做这个，是我继高考后的第二次机会，也是第二个人生转折点。
这才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按照跟老师约定好的时间，我帮了半个月忙，赚了两千块。
拿着这钱，我开始买票去各大开放麦跑现场，看新人脱口秀演员是怎么说的。
我见过好笑的，很快就被俱乐部签约了的。
也见过不好笑，被观众吓哭了的。
我曾无数次的想，要是我也能一击即中，立刻被签走就好了。
但当下，每天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练习说话、编写段子。
我之前最多听过几次脱口秀，从来不知道这个行业也这么难。
内容有笑点的同时还得考虑深度，说话得有节奏。
看到观众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还得适时停顿给他们流出来反应的空间。
我把伤口扒开，从里面挑虽然模糊但尚能摸索到的血肉，然后把那些血肉跟脑子里的东西夹在一起，写进稿子里。
好在我上学那会虽然原生家庭不好，但性格还算开朗，搞笑段子和各种金句也是信手拈来。
一篇稿子，我至少要看百八十遍，里面的每个字句都是我自己一遍遍抠出来的。
写完、编完、审核完，还得背。
有时候连梦里都在背我的稿子。
时间久了，舍友没少阴阳我，不光让我别再做梦了，更不让我在宿舍练习。
当然，我也有写不出的时候。
那是一种抓耳挠腮、抓心掏肺的难受。
心情不好的时候，连路边的狗都想踹两脚。
直到那天——
我刷到了同城的帖子，把自己打磨了一个月的草稿交上去后，开始有人给我回应了，他们邀请我去最近的一场试试水。
为了这次开放麦上台，我准备了一个礼拜。
第一次上台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
没想到开口第一句就落了脸。
【大家好我是小白，跟蜡笔小新家的汪同名同姓~现在这个年头，为了让宠物投个好胎，不少人都会给他们起个人名，可在我那原生家庭，我爸妈是生怕我下辈子投好胎，赶紧给我个狗名用。】
【今天给大家讲讲我的原生家庭，我今年18，过年的时候刚因为拒绝结婚这件事被家里扫地出门，要说养个女儿是招商银行的话，我家可能是建设银行——招我的商，给我哥和我弟建设未来。】
……
一场脱口秀结束，剧场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不少人虽然没当面说，但从表情能看出，他们并不觉得我的点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甚至还有人窃窃私语。
【都什么年代了，重男轻女到这种程度，是编的吧！】
【对啊，我就不信还真有人给孩子起个狗名！】
【妈呀，要是卖惨就能参加脱口秀上台演讲的话，那我也可以。】
【赶紧下去，换下一个，我们买票不是来看她的！】
【对，大喆呢，我要看大喆！】
慢慢的，剧场里响起了此起彼伏叫“大喆”的声音。
我红了脸，脚上像坠了千斤似的挪动着下台。
这边刚回了后台，那边就有人上来安抚我。
【没事，第一次，大家都这样。】
【对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觉得你就挺好的！】
【刚才大喆老师说了，让你结束后在这儿等他，他有话对你说！】
……
大家很温暖，但又异常团结，对新人也不排外。
我又惊又喜的待在后台，艳羡的看着台上闪闪发光的大喆。
他只要说一句话、跟观众互动一次，下面就会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真好。
7
大喆下台后，连口水都没喝，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我。
他说他看了好几篇我的稿子，也听完了我讲的内容。
笑点有，但还得磨，还得再上舞台。
我有些茫然。
大喆略一思索，沉吟道：
「张柏，如果我说我能帮你，你愿意信我吗？」
我有些紧张：
「你们要多少钱？我还没毕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等将来找到工作，有了收入再以彼养此……」
大喆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这是一种投资。」
「我一见你，就觉得你很有这种天赋，你先跟我们团队跑开放麦吧，如果后期不行的话到时候再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不要钱，但是你得签到我们俱乐部里。」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事。
我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因为怕我困于合同的桎梏，天马行空的想法受限。
大喆没跟我签订什么合约合同，主打一个双向信任、双向奔赴。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正式认识了我的这个贵人，也是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人。
有引路人的指导，我少走了很多弯路。
于是在我参加的第143场活动上，我终于迎来了满堂彩。
消息不胫而走后。
圈子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有个专门讲“原生家庭”的脱口秀演员，叫小白。
有一天，大喆突然给我发消息，让我做好上节目的准备。
【我：？？？什么节目啊】
【大喆：脱口秀比赛，听说这次的比赛只要新人，拒绝回锅肉。要是能拿个冠军回来的话，咱们俱乐部就发达了！】
【大喆：我们想推荐你去，怎么样？不耽误你的学习吧？】
对着课表，我原原本本的比对了一遍。
大部分时间都正合适，刚好可以让我错开上课的点。
其他有重叠的部分，我也可以请假。
反正现在已经快毕业了，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学分修够了，不耽误领证就行。
所以我一口应了下来。
在俱乐部的帮助下，我成功被节目组选中了，录制时间就定在一个月后，采用的还是边录边播的新颖形式。
录制当天，我望着跟我一样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其他参赛选手，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好胜心。
这一刻，我是真的想赢。
8
初登台时，我凭借“招商银行建设银行”“行走的限额ATM”之类的段子，深度讽刺了下我家的现状，又把张子豪和张子禄拎出来按在地上摩擦、反复鞭尸。
观众鼓掌配合的同时，眼里都是惊异。
没人会相信，现在这个年代居然真的会有重男轻女到如此地步的人。
括弧，我家除外。
第一场比赛，我靠吐槽我爸妈拿了全场mvp。
第二场比赛，我靠吐槽我七大姑八大叔成功击败了对手。
第三场擂台赛，我靠吐槽我哥我弟，守住了自己的擂主席位。
连我都没想到，我竟然一路顺风顺水到这个程度。
舞台上，我彻底放飞自我，掰着指头给大家讲道：
「大家好我是小白！」
「参加这么多场比赛了，总有人问我，诶小白你是不是除了原生家庭话题，不会讲别的了？怎么说呢，倒也不是不会吧，只是我家庭的槽点，多的说都说不完。」
「在我家，年满18岁的生日礼物是张账单，我爸妈亲自盯着我签完字才算完。我看了看，包括产检费、疫苗费、还有那年我妈给我交学费，被人家骗掉的钱。要不是实在拉屎尿尿不花钱，估计还得再加一条——小号5毛大号1块，乘以365天，再乘以23年。」
「我爸说了，像我这种人是进不了族谱的，死了以后都不能埋进祖坟里。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大可以一个人纵享20平米豪华单人间，为什么要跟他们一群人祖祖辈辈挤在一起？万一将来哪个小辈一不小心弄洒了我们的骨灰，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爸，你要是真的想威胁我，别拿进族谱这件事了。你就跟我说，你要去财神爷那划掉我的名字，送到阎王爷那，我保证不跟你顶嘴！」
……
「说了这么多，我最想说的是，小白是我高中以前的真名，高中以后，我就自己改掉了。但是现在每当我回老家，大家还是会叫我小白，仿佛叫我以前那个名字，就证明他们能一直像拿捏狗一样拿捏我。以前我讨厌这个名字，但现在我想开了，只要我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这些就对我构不成任何伤害。藏着掖着，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就说这些，我是敢于直面过去的小白，也是敢于迎接未来挑战的张柏！」
「谢谢大家！」
我身后的大屏幕上，是我爸我妈变着花样辱骂我的聊天记录，还有那天群里他们每个人发的话。
诸如“贱丫头死皮子”“也就肚子能用了”“死后进不了祠堂”之类的话，被我标红放大。
我既然敢站在这里，拿这些说事儿，就不怕丢人。
就是不知道，他们怕不怕丢人。
看到这些后，整个场子像点了煤气罐似的轰然炸开。
大家个个笑中带泪。
没人能想到，居然有人能把过去的伤痛轻描淡写到这个程度。
下场后，从主持人到嘉宾，再到其他参赛选手纷纷上来抱我。
有些跟我命运相同的女孩甚至流着泪给我比大拇哥。
我也有些哽咽：
「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为这种现象发声。」
「性别为女不是被看轻、被剥削的理由，改变社会观念仍需几年，但掌握家里的话语权，每个人都应该迈出这步。」
比赛播出后第二天，我的视频就传遍了所有的社交媒体和视频平台。
官方发布的宣传视频里，我段子的点赞破了几十万，评论区也都炸开了锅。
【这真的是新人吗？这个节奏太棒了！】
【底色悲凉，太悲凉了！】
【笑着笑着哭了，小白也太惨了。】
【大胆！你这么吐槽他们，万一被人家看到怎么办！还不剥夺你进族谱的权利啊！】
……
一时间，“小白”的名头彻底打了出去。
我风头大盛。
9
第三场比赛过后，我守擂成功，顺利挺进半决赛。
团队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收到了我妈打来的电话。
大喆眼前一亮：
「小白，快接啊！正愁没素材呢！」
听到这话，我秒接，还不忘放开了扩音。
一起的朋友顺势打开手机录音，准备记灵感。
我妈熟悉的嗓音从听筒传来：
「张柏，你不好好准备毕业，回来嫁人，现在是在干什么？你的比赛视频传遍了全网，我们都看到了！没想到你竟然能把家里这点事儿发到网上去！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
我故作震惊道：
「丑？」
「你们当时不是一口一个没亏待过我吗？现在怎么成家丑了？还是说，你们也直到这是错的？」
我妈一噎。
电话被我爸抢走：
「你个贱皮子死丫头，别以为你走远了我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告诉你！你就算翅膀再硬，也飞不出老子的手掌心！你以为你说几个破故事就怎么的？要不是你弟和你哥觉得丢人，让我们给你打电话，你以为我们愿意联系你吗？」
「告诉你，我们不管你在外面干嘛，是愿意上节目也好，愿意跟别人陪喝陪睡也好，别说是我家的人！别把我家的事儿往外说！我们丢不起这个人！你要是再瞎说八道，等着我去你们学校找你的！」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生养你还错了吗？你去村里打听打听，谁家丫头不是这么过来的？就你金贵，受不了委屈？」
我“哦”了一声，面无表情道：
「如何呢？又能怎？」
「我就说了，你来找我试试吧。」
「对了，我马上就要参加半决赛和决赛了，你们想不想要个票亲临现场看看场下的氛围？给不了你钱，但是这个可以给你。」
我爸对着我就是一顿输出，没一个字是干净的。
怪不得张子禄打游戏的时候总是口出脏言，感情都是跟他学的啊。
大喆听了一会，没忍住：
「那个，我插句话啊，小白要是狼心狗肺的话，你们生出她来，你俩是啥啊？」
「还有，你们村如果都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涉及虐童了啊，要不要我们帮忙报警啊？」
我爸声音顿了顿：
「你，你是哪个单位的？我们一家人说话，关你什么事！」
大喆拿过我手机，噼里啪啦的给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像胜者一样把手机递给我的时候。
我只有一个念头——
赶紧加入我们，一起说脱口秀吧。
这样骂起人来，才能显得毫不费力。
那顿饭结束后，我怕他打扰我平静的生活，干脆把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拉进了黑名单。
节目一期期播出，热度一波波翻了起来。
世道变了。
他们当初自信发表的“你的段子丝毫影响不到我们，只是觉得丢人”之类的话早已成了泡影。
我有了自己的粉丝，有了跟我拥有相同境遇而引起他们共鸣、统一阵线的群众。
靠着这些，他们竟然循着我的名字扒出了我家里人的信息。
偏心爸妈、啃老哥哥、蠢坏弟弟、还有那些逼迫我嫁人的七大姑八大姨。
一个也别想跑。
10
评论区惊现他们被开盒后的身份信息时，我还不知道。
因为那会儿，我正在台上参加半决赛。
舞台聚光灯下，我走到台边坐了下来，跟大家像朋友一样聊起了天：
「大家好我是你们只会讲原生家庭的小白！」
「经过前几期的比赛，我的段子火了，我的人也火了，一些喜欢我的朋友们自发的给自己起了粉丝名，我一看就乐了。人家别的粉丝名字都是什么“蜜糖”“甜心”“朱古力”的，搁我这儿，朋友们给自己取的粉丝名儿是“柏油路”。」
「我呼吁一下啊，亲爱的们，咱不能粉随正主啊，我在家天天被踩就够了，你们可不行啊！听我的，改了哈！」
「还有人说了，你这家里发生的事儿是不是真的啊？你这聊天记录是不是p的啊？不能说你们见识少，只能说你们单纯，没想到人还能活成这样是吧？」
「这不嘛，前天晚上我跟大喆他们吃饭的时候，我爸妈还给我打电话，让我离开节目呢，他们嫌我败坏了人家的形象，说现在网络传播的太快了，村里人都知道了。我当时就后悔了——」
「后悔怎么没早点说，早点让大家都知道啊！」
「说到底，人家就是不想在村里丢人嘛。昨天对我又凶又骂的，甚至担心起了我的演出尺度，其实我也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我老家村里可是个烧鸡进去、骨头出来的地儿，这种不光彩的消息传播出来以后，人家平时交流的时候，可不给他们的脸打马赛克！」
……
「就这么多，谢谢大家，我是不会伪造录音的小白！」
最后，我跟后台使了个眼色，他们播放了那天晚上我爸大骂我的录音。
我的结束语跟那声音重叠在一起。
观众席一片哗然。
安静过后，掌声雷动。
半决赛，我靠着这些东西，再度拿下好成绩。
就等下个礼拜跟另一个对手一起争夺冠军了。
但是不论我们谁是冠军谁是亚军，我们都是脱口秀届不容小觑的新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们的这些行为在我看来已经习惯了，但在我的“柏油路”们看来，却是不可容忍的事儿。
所以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把他们的事儿都曝光出来了。
一时间，“小白 原生家庭”荣登热搜第一。
张子豪给我发来了消息。
【张柏！你都干了什么！你瞎说什么呢！】
【你知不知道二叔把这事儿捅咕到了家族里，这段时间爸妈因为你的事儿天天去挨训，连我和弟弟出门都会被指指点点，姑姑刚给我介绍的对象也吹了，看我们 过的不好，你满意了是吧！】
【你要是不在网上澄清一下的话，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家人！】
我默默看了一眼。
【什么家族，你们是要反清复明、继承皇位吗？】
【想多了吧？傻逼。】
顺手给他也拉黑了。
要是真跟他说的一样，那以我妈的性格，早就求到我脸上来了，怎么会容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参加比赛？
承受舆论压力，是她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我同情他们，谁同情我呢？
11
要么说，人就不经念叨。
我没等来我妈，却等来了我妈寄来的法院传票。
说实话，收到的时候，我自以为千疮百孔的心，还是疼了一下。
上面公然写着。
我的亲生爸妈，以造谣诽谤罪和引导网暴罪，把我告上了法庭。
开庭时间，就在半个月后。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决赛过后的第三天。
知道不能因为这些身外事影响我的比赛。
他们人还怪好的勒。
我把律师函交给团队，他们不仅迅速为了找了律师，而且还提议我可以把这个复印一份带上台，作为决赛的Punchline。
我欣然同意。
但同时一个人也掰成了两半用。
一半跟团队磨稿子、背稿子，为之后的决赛做准备。
另一半跟律师接洽沟通，看看能不能提供一些所谓的证据和反驳的点，来保证自己胜诉。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坐在俱乐部里，喝着酒发呆。
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跟家里对立成这种情况了呢？
是不是真像我爸说的，上大学把我翅膀上硬了。
可要是早知道这么爽的话，我早就飞走了，连初中高中都不会在村里度过。
人，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时间转瞬即逝。
决赛当天，我穿了自己最舒服的一副，揣着那份律师函就上了台。
整场比赛发挥的比我以往任何一场都要好。
谢幕的时候，我笑了：
「相信大家最近在网上刷到我的频率太多了，指不定都刷烦了，最后给大家分享一下，自从我火了并且不打算给爸妈澄清那些事儿以后，我爸妈把我从群聊里踢出去了。」
「他们死心了，但没完全死——改发律师函了。开庭时间就在三天后。」
我把那封律师函拿出、抖开。
镜头一下怼了上来，大屏幕也适时的映了出来。
五秒后，当着大家的面，我将律师函撕碎抛在空中。
漫天纸片飘落，我轻轻道：
「看，这就是勇敢的力量。」
观众席里，有人在抹泪抽泣，有人替我喜极而泣。
望着嘉宾席上五盏为我亮起的灯。
我笑了：
「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儿，就是走进这行，就是来参加这个比赛。」
「不管今天结果怎么样，我都要感谢你们，感谢平台，感谢笑笑脱口秀团体，感谢喆哥、佳哥、33、大老板，没有你们，就没有我张柏的今天……」
「不止是我，敬所有把伤疤编成段子的裁缝！我们终将成为最好的自己！」
「谢谢大家，我是你们的小！白！」
最后一声落下，我几乎也泣不成声。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12
结果毋庸置疑。
我夺得了这场比赛的冠军，对手蒋三岁获得了亚军。
他冲上来揽着我，眼眶红红：
「不容易，小白，真真不容易。」
我也哭了。
我们所有人几乎都哭成一团。
主持人忙着打圆场：
「诶诶诶，这是脱口秀比赛，不是谁能坚持30秒不眨眼哈！怎么都哭了？」
哄闹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我抱着刻着我名字的奖杯奖状，回了俱乐部。
因为我毕竟还是个学生，因为比赛已经耽误了好长时间的课程。
最后还是选择把奖杯奖状放在这里，我乖乖回去学习，等着即将迎来的毕业。
返校后，我的人气不减反增。
不少同学都刷到了我，班里几乎有一大半人都是我的“柏油路”。
我惊讶于他们的观点。
问了一圈，几乎没人觉得我这种情况丢人，反而都觉得我有勇气笑对生活，觉得我很帅。
这一刻，我是真的释怀了。
哪怕结果没那么好，也够了。
开庭那天，我如约而至。
爸妈不惜千里迢迢来我这儿打官司，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我抬头，满脸淡薄的看向我爸妈的眼睛。
我爸满是愤怒。
我妈却因为我的毫不在意，满脸痛苦。
她抓着我爸胳膊的手也渐渐松了下去。
没一会，双方律师向法庭交换完证据后，我妈突然抢过麦开口了：
「小…柏柏，对不起，这么多年，是爸妈对你不起。」
我愣了一下。
依旧面无表情。
最后结果显而易见。
结合之前的证据，再加上她当庭这句话，确实实锤了他们对我不太好。
而我把那些变成“艺术作品”，也都是基于真实情况，并没有所谓的夸大措辞。
至于什么引导网暴，跟我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这事儿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自然，控诉我的那些罪名也不成立。
法槌落下时，我爸呆呆的盯着地板，不吭声。
我妈反倒像哪根筋搭错了似的看着我哭，还妄图跟我说些什么。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出了庭审现场。
13
刚走没几步，我妈就追出来拉住了我。
大厅里，当着那么多工作人员和其他案子原被告的面，她哭着给我跪下了；
「妈妈现在才知道，是妈妈对你不起。」
「妈妈以前只知道你哥是家里的顶梁柱，是男孩，你弟是家里最小的，理应多疼他一点，却忘记了你。现在想想，我们以前真不是东西！妈妈错了，等你毕业就回来，哪怕你天天在家坐着，跟你哥一样，妈妈也养你行吗？」
我眼神一颤，抿了抿唇。
我妈紧跟着道：
「这样的话，那些视频你能不能删掉？听说你现在拿了冠军，能接商演，应该挺挣钱的，不需要那些视频为你吸粉了吧？你不知道，因为你的事，我们在村里过的并不好，甚至跟你姑姑和老叔也不来往了。以后你回来，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儿丢人吧？」
我自嘲的笑了笑。
心下了然。
原来说了这么多，还是想让我删掉视频，把对他们的影响最小化啊。
做梦。
我爸也追了出来：
「你妈说的对，虽然我们错了，但是我查过了，你在电视上那么说，也是侵犯了我们的隐私权！」
我冷嗤一声：
「就像你们当年在家族群里发我高考成绩一样？」
「还是像你们私自给我介绍对象，恨不得赶紧把我打包送上床好赚彩礼一样？」
「算了吧，爸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马上就毕业了，你们今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变成我下期专场的梗。」
「如果你们觉得真的对不起我的话，以后我们就不要联系了。你们常说养儿防老，这次，我满足你们。」
我妈颓然的倒在地上，无声的翕动着嘴唇。
我爸一边扶着她，一边咒骂着我。
我顿了顿。
无非就是些“白养我了”“白眼狼”“有本事再也别回去”之类的话。
这些东西，我听了二十三年，早就听够了。
要是想说的话，家里还有俩人等着呢。
我等着看张子豪、张子禄将来会被他们养成怎样的废人。
走出法院后，本就阴沉的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暴雨砸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我撑开引着俱乐部logo的伞，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雨幕里。
雨声夹杂着吵闹声，盖掉了一切。
手机微动，大喆发来了消息。
【明天晚上肖芬儿专场，想要你来炸一下，有空不？】
我欣然接受。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肯删掉视频、不肯删掉那些高光的原因。
哪怕几十年之后我忘记了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视频也会替我记得。
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只剩一片坦途。
至于过去的种种，不过都是“往日暗沉不可追”。